在一片孤寂之中,林淑敏再度开口说了话:“现如今大仇已报,想来大姐九泉之下已得安宁,我如今也只希望漫木能担得起这敦煌郡府之责,让生活在边境之中的百姓有得一丝安稳的日子。”
林漫木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林淑敏,坚定地点了点头,将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在小的时候,他们就因为母亲关系,儿时的玩伴再过真心,长大之后也不敢过多交流,长大后,林漫木跟随着林淑云先入了郡府,待姐姐去世后,侯慎德面子上对林漫木过意不去,引荐了林漫木做郡府同知,再后来林淑敏入府嫁与侯慎德做续弦,他们这才再次搭上了话,共谋了这场大局。
其中的不易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清楚。
如今这是失而复得的余生,是残缺的童年的续篇。
“不知你们母族那可还安好?”
提到母族,林淑敏脸上多了几分天真烂漫的笑容,认真解释道:“父亲虽未带族人归汉,但如今时过变迁,他也早已接受了我们入汉这件事。”
她同林淑云本就是阿父最宠爱的两个女儿,林淑云稳重知性,林淑敏俏皮乐观,当年林淑云待嫁之时,其他部落的人争相求娶,本部落也有不少勇者为了争她而头破血流,可不曾想林淑云会喜欢上来自中原,并且毫无家世财富可言的侯慎德、
阿父当初知道这件事气得当场晕倒,让人把林淑云给关了起来,却不想她自己溜了出来,等阿父再见到她时,林淑云早已憔悴不堪,并且怀有着侯慎德的孩子。
那次再见还是林淑云有求于阿父,希望阿父能够通融,为侯慎德升职之事暗中操作。
阿父当机立断就拒绝,并且拒绝认这个女儿和女婿,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次离开,却不想是最后一次父女俩最后一次见面。
看似很小的阴差阳错,却叫他们二人阴阳两隔。
宗霄盛沉默了一阵,然后轻轻地点点头道:“接受了就好,接受了就好……”
宗霄盛嘱托好了林漫木行事准则,又叫林淑敏这些时日要养好了身体,随后便带着孙清许骑马回营了。
两人纵马到了龙勒之时,孙清许突然勒马,对宗霄盛道:“王爷,天光大好,我们去阳关转转如何?!”
难得见孙清许这般有精神,还邀请了宗霄盛纵马去阳关,宗霄盛自然是笑着应了下来。
元启和带的兵驻扎在阳关,而元启和正是阳关都尉,他的父亲元忠儒则带兵驻扎在玉门关处,为玉门关都尉,龙勒离阳关并不远,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此时早已落日下山,在荒芜的大漠上略显孤单,眼前是无尽的长城和穿插其中的烽燧。
宗霄盛和孙清许下马,将马丢在了阳关驻守的士兵那,两个人沿着长城慢悠悠的走着。
耳畔不是孤寂,时而会有鸟儿飞过头顶时嘹亮的叫声,时而会有士兵和过往行人的交流声,风儿穿梭过他们的衣袖,发出了呼呼的响声。
周遭吵闹着,孙清许的心也跟着热烈的跳动着,喧嚣着。
从幼时开始,孙清许成长的每一步都是铺好的,他按照父母的意愿,成为了他们心目中所渴望成为的人,可如今行走在漫片黄沙之上,蓝天白云之下,他发现前方没有明确的道路,可在自己回首时,却也能看见自己的脚印,和宗霄盛的脚印。
落日热烈,余晖洒满大地,为记忆镀了金,想必日后回忆这段过往,更多的是惺惺相惜。
衣袖被大风肆意的吹舞着,凌乱之中,宗霄盛的手牵住了孙清许的手,这次,孙清许没有避开。
宗霄盛抬头去看孙清许,却看见孙清许也在看着他。
两人注视着彼此,天地之大,空旷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天地之小,狭小的只能容纳两个人。
孙清许率先走上前一步,宗霄盛也在此时伸出了手。
那双早已布满老茧的手覆在了他的脸上,触碰到了孙清许落下的泪。
宗霄盛用力一拉,将孙清许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嘴唇轻轻地吻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低头沙哑着问道:“怎么好好地哭了?”
孙清许整个人伏在宗霄盛的怀里,耳畔是宗霄盛跳动着的心跳声,给他带来了真实的安全感,他擦擦泪,挣脱开了宗霄盛的怀抱,将手也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没什么,沙子进眼睛里了。”
眼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怀里的人这么快就抽身离开了,宗霄盛原本抱着他的姿势僵了僵,随后尴尬一笑:“风这么大,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风吹久了脑袋会疼。”
孙清许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抬头看着宗霄盛,点点头。
宗霄盛转身向马厩走去,孙清许也紧随其后,又是一阵风拂过,吹去了他们的脚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燕京傍晚时下了一场雨,期间伴随着阵阵闷雷,宣告着初春的到来。
寒风穿过了窗户,潮湿的水汽惹得人身上很不舒服,屋内燃着的香膏粘腻的让人喘不上气来,水汽伴随着香膏味熏的人心中一阵不安。
“颉之!抓住我的手!”
一直倚在贵妃榻上小憩的颉之被忽然来势汹汹的寒风吹得一愣神,猛地睁开了眼睛,坐在了贵妃榻上,一只手放在心口,只觉得心跳动的厉害。
抓住她的手……
抓住……
这时,门突然打了开来。
“谁?!”
颉之敏锐的侧首去看开门的人。
芙蕖一进门便看见颉之失魂落魄的坐在贵妃榻上,叹了一口气,又关上了门,端着小托盘走到了她的身边。
颉之见是芙蕖,心又踏实了下来,自己起身去关了贵妃榻边的窗户,用余茶浇灭了还在烧着的香膏。
在这间隙,芙蕖端着一盏燕窝摆在了颉之的手边:“姑娘,先用一盏燕窝吧,王爷说他今日晚点回来。”
颉之抬手,绣满夹竹桃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划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藕臂,手腕间的玉镯碰撞在了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引得一边收拾东西的芙蕖注目:“姑娘慢着点,别碰碎了玉镯,又伤了自己。”
却不想在话语间,那玉镯已经碎了两半,划过了颉之的臂膀,留下了一道红痕。
芙蕖连忙丢下了手里的东西,去一边的木柜里翻药膏,而颉之却淡然的拿起了碎成两半的玉镯,看着泛着滴滴血珠的胳膊:“不用了,都是小伤,还有什么伤是我没受过的。”
她的手缓缓拂过伤口,擦去了血珠,又用帕子包裹起了玉镯:“把这个送给吴妈吧,她家中如今不是有难吗,想来这也能救济他们家中。”
芙蕖走过来接过了手帕,别进了腰间。
颉之再次端起了桌上的燕窝,打开了盖,尝了一口,皱了皱眉,但还是一碗饮尽了。
听屋外夜雨,又觉烦闷,又觉困意来袭,不由得再度合上了眼,但又睡不踏实,只能紧蹙着眉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