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亚的绳子绑太紧,手臂又刮到了,肯定只得拿其他地方受力呗。”
“可我问了你们社团同学,上周五你明明没去公演。”
“……”
瑜归亦丢了笔,突然站起来,深深直视着她,眉间竟带了些不忍的情绪,“周屿,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好不容易伪装了近两周的释然就又被撕破、被揭穿,堵在心底的愧疚、愤恨和不甘持续酸涩地发酵,周屿浑身发紧,她知道自己即将控制不了一场病态的呕吐。
下一秒,瑜归亦看见双眼猩红的周屿疾步朝她走来,浑身像是笼罩着吞天噬地的火焰,伸手掐住她的颈后,将她重重按在沙发上。
随后,整具身体都压上来。
一时间天旋地转,瑜归亦一张脸砸进柔软的沙发里,漆黑瞬间铺满全部视野。
”唔!!“瑜归亦毫无防备,周屿的反常,可以说是异常,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毋庸置疑,叫她的心如坠冰窖般绝望下沉。
沙发虽然不是不透风的材质,瑜归亦也只能勉强擢取呼吸,她挣扎着转过脸,又被身上的人握住下巴,颤抖着按回去。
周屿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嘴唇哆嗦着,”我不准,我不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怜悯的,疼惜的,却血淋淋的。
把她隔开。
·
凌晨三点。
屋内唯一亮着的灯被瑜归亦调到最弱的鹅黄色,墙上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冷漠地提醒世界依然在转动。
瑜归亦手上端着杯水从门外走进来,在床边坐下。
周屿垂眸看了眼,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你看,你也没办法。”
瑜归亦也垂着头,避开她的视线,没有说话。
现下她必须避免再激起她极端的情绪。
周屿执拗着看着她,直到确信等不到她的回应,紧紧抿住唇,伸手接过她手中药片,仰头一饮而尽。
周屿的躁郁症,是遗传。日常相处没有问题,二人都心照不宣从不提起,她也很长时间没再用过药物。
或者她也有可能自己偷偷用,但瑜归亦不会过问。
几个小时前,是她自己生生抠破了沙发,忍住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的暴戾,从瑜归亦身上站起,说药在卧室抽屉第三格。
“咳咳……”周屿吞得太猛,白色药粒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激起生理性的泪花,瞬间弓起背,手里的水撒了满床。
像只受尽虐待而应激的猫。
瑜归亦立马移开水杯,给她顺气,心中愧疚又难受。
她记不起来周屿的躁郁症多久没翻过了,在学校和同学闹矛盾,在家和她爸吵架,成天鸡飞狗跳都不见她有事,却反而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重新用药。
周屿疲惫地靠在她肩上。“那种人渣,不配跟你一个班。”
她终于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瑜归亦良久注视着落地窗外倒映出二人的身影,“周叔叔也知道了?”
“这种时候提他干什么。”周屿不耐,“不相信这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事?”
“你为我冒的险太多了。”瑜归亦摇摇头,“只有你每次都觉得没什么,可我也会担心你。”
“见钱眼开的渣滓而已,从我这儿拿了好处,就以为还能从你这讹一笔大的。”周屿嗤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你就当我花钱买了个沙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他父母默认的交易。”
瑜归亦心底无声叹息,回握住她。
“摆,我每次为你豁出去,那可是真的豁出去。全身心投入,one hundred percents。”可能是有意缓和气氛,周屿突然冒了句英文,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如此蹩脚又不合时宜。
周屿扣住她的手指缓缓摩挲,回应她的回应,“那,你说的担心,又占据你身体的多少部分?”
夜晚的永恒寂静缠绕交叠,良久,只听瑜归亦轻轻开口,“大于巴普斯定理。”
“你比巴普斯定理重要。”
周屿不满地撅起嘴,“拿我只跟一个公式比?”
“它是我目前遇到的最复杂的几何定理。”瑜归亦温和地解释,“最近遇到不会的题,总是和它纠结,一道题能演算一天。可这段时间以来,没空思考它们,只顾得上担心你。”
“在想,你是不是在和我置气,还害怕你对自己生气。不想看到你每天在学校憋着不来找我,又担心如果找鄢雨琦问你,你会更不乐意。”
“还在想,为什么你要把我看的那么重要,准备了一个月的公演都可以不去。怕你打人伤到自己,怕你为了我被抓住,怕你以后都要像这样,永远瞒我下去。“
她声音平静,讲故事一样,“然后像一颗老化掉的卫星,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爆炸在宇宙里。”
周屿把头埋进她的腹间,开始抑制不住地抽泣,声音断断续续,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对不起,对不起……”
很多事情明明都到了嘴边,却还是死死咬住唇,抽噎地像生生吞进致命的烙铁。
她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
拖她下深渊。
瑜归亦抚摸着她的头发,犹豫着开口,“小岛,别去打拳了吧。以后周末,我们改成去公园踏青怎么样?”
怀中的身躯一顿,连抽泣都暂停。
厚重的晶莹泪滴滑过僵硬的唇角,心中再次攀升起近乎自厌的无力和苦涩。
看吧。她甚至不敢告诉她,她最该戒掉的不是拳击,而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