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逐隐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垂了眼帘。
可是在那晚的雪里,我明明什么都告诉了你。
是你忘记了。
失神间,殷海烟又走近了他,将他的手指舒展开,手指一一插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你又来了,”她温柔道,“相信我,现在这样,你是青竹,我是阿烟,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世上之事都是抛开一些才能得到另一些,纠结无法验证的事情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现在不是就很好吗?一直这样不好吗?”
她说着和那晚差不多的话,目光无比地真诚。
没错,她一直都从未骗过他,从未掩饰过她的遮掩和隐瞒,原本就是他故意沦陷的,原本就是他主动走向的她。
沈清逐心中酸意翻滚,勉为其难地张开干涩的喉咙。
“好。”
殷海烟笑逐颜开,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带他进屋。
“那么大的动静,你都没听到?看来真是累坏了。”
她敢发誓,她只是速战速决一些,绝对没有施法蒙上沈清逐的耳朵。
撂倒那些人的时候也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可是他竟然毫无差距,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他还在熟睡。
沈清逐耳根子红了又红,那游医的话又回荡在了脑海中。
“阿烟,你说……”沈清逐犹豫再三。
“什么?”
“你说……那游医的话可信吗?”
殷海烟警觉道:“不是你让我听他的诊断,怎么反倒问起我信不信了?怎么,你有事瞒着我?”
沈清逐连忙否认:“不不,我只是想到这些游医游历四方,要都像今日这位一样靠谱的还好,若是不靠谱,给别人诊出错病来,用了错的药,岂不是害了别人?”
“就算是坐堂的郎中,也有沽名钓誉之辈,就算是再高超的杏林圣手,也有医术不精的时候,游医行走四方,见多识广,未必就比那些声名远播的郎中差,若真遇上庸医,也只能自认倒霉。”
人倒霉了吃饭都会噎死呢,殷海烟无法理解他这莫名其妙的担忧,正道人士每天都想这些事吗?那一天天的还活不活了?
好在沈清逐很快“嗯”了声,看上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但是很明显的,沈清逐有心事,切菜时心不在焉切到了手指,往炉灶里头加柴火,迟迟不见烟气,她进厨房一看,火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灭了。
殷海烟喊了他三遍,他空洞的眼神才有点反应,“嗯?”
然而还没等殷海烟说话,他就又捂着嘴巴跑了出去,对着墙根干呕了好一阵。
殷海烟皱着眉,看他呕得脸色煞白。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清逐不敢看她的眼睛,有气无力道:“没有。”
殷海烟心中倏地起了一股无名火,重重放下手里的刀。
刀面菜板磕得震了一震,连正打盹的狐狸都警觉地站起来朝这边看。
沈清逐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殷海烟已经冷着脸,越过他回屋去了。
料峭春风卷起一片灰暗的竹叶,在地上滚动几周,吹落到他脚边。
沈清逐在院子里纠结了好半天,终究是没有去跟她解释。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沈清逐小幅度地动了动胳膊,身侧冷冰冰的一片。
他一夜没睡。这也是从除夕夜后的头一次,两人没有相拥而眠。
他转动脑袋朝里侧看去,微亮的天光之下,殷海烟背对着他,柔软的黑发洒在脑后,此时竟给人冷冰冰的气息。
两人各自占据了巨大床榻的两边,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沈清逐敛眸,蹑手蹑脚地下床穿衣,推门而去。
门扉打开又轻轻阖上,殷海烟睁开一双清明的眼睛,翻身下床。
她倒要看看他有什么瞒着她。
今日空气很闷,似乎有下雨的预兆,殷海烟回到廊下,伸手拿上一把伞。
细风骤起,吹起她半缕散落在耳边的碎发。
指尖碰到伞柄,她眉心一蹙,动作停住。
转身,院子里黑压压地站着一排人。
如同黑夜大雾弥漫一般到来,无声无息,肃穆恭谨。
她们齐齐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尊主!吾等恭迎您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