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快要挨到那点沙拉酱的时候,曹缃绮突然抬手,接过那张餐巾纸,拭去嘴角的酱料,笑弯了眼睛:“谢谢您。”
又是单纯天真的样子,让周雁还开始自责刚才是不是想太多了。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再次僵在半空中,慢慢收紧握拳,尴尬地收回来。
曹缃绮小口小口地啜饮可乐,一手托腮,静静地望向窗外。
透过高铁的大窗,可以看见外面飞逝而过的景色,有莽原高山,也有烟火人家。这块地界前几天刚刚下过雪,雪积压在平原上还未化去,一眼望去,茫茫的一片,田野尽头的几间小屋升起袅袅的炊烟。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脊上也积压着皑皑的白雪,如一条银龙横亘在天际。
“我高中毕业和闺蜜去旅行,发现坐高铁可比坐飞机有意思多了,”曹缃绮依旧看着窗外,俏皮地对周雁还说道,“坐在高铁上,能感受到很明显的地势变化,甚至看到一些烟火人家。我就会很无聊地想——这些人家里正在做什么呢?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呢?”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周雁还看着曹缃绮,饶有兴致地问道:“当时你去了哪儿玩?”
“西南,”回忆起这段旅程,缃绮还是很开心,眉眼雀跃:“那边山真多,比这儿还要多,但是山深处也能看见人家,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从那时候起,我就觉着,没有什么天注定的说法,人定胜天!”
周雁还投向她的目光中更添了几分欣赏,不禁就看痴了。
他眼中的她神色昂扬,眼中流露出豪情壮志,她微微仰头看着窗外,嘴角骄傲地勾起。窗外的阳光并不烈,均匀的铺洒在她的脸上,给她的脸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她是阳光下开得生机勃勃的玫瑰,颜色炽热,姿态张扬。
两人吃完饭,周雁还动手收拾桌上的垃圾,缃绮也想帮忙,他却说:“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再回。”
曹缃绮明白是什么意思,乖乖照做。
回到座位,程昀又免不了一通关心:“怎么去这么久,我都想去找你了。”
“我们这儿的厕所有点忙,我去其他车厢的厕所了。”
程昀没有怀疑。
过了一会儿,周雁还也回来了。路过曹缃绮那排时,看了她一眼,曹缃绮抬头和他对视,看到他的嘴角勾了一下,很快又压下去。外人看来很平常普通的一个对视,曹缃绮却觉得有一种隐秘的刺激和兴奋。
高铁到北京后,交流学校派了车来接,交流的十几个学生和老师就暂居在对方学校的学生宿舍和教职工宿舍。
虽然人不算多,时间也仅有短短二十几天,第二日依旧举行了一个正式的开班仪式,对方学校的领导和周雁还分别讲话,又拍了集体合照。接下来的日子,曹缃绮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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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缃绮绝望地大喊一声,向后倒在椅靠背上,仰天长啸,“杀了我吧,这小组汇报也难了。”
低头忙了一天,缃绮揉按着僵硬的后颈,疼得她“嘶”一声。微信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原来是程昀。
接通之后,程昀在那头问道:“明天去五道营散步吗?我去年拍给你看过,你说很喜欢那里的氛围。”
程昀小心翼翼的语气简直让缃绮不忍心拒绝,可看看眼前的论文资料,她还是心存顾虑:“我这个小组汇报要全英文,我正准备呢,好烦啊——。”
那头的程昀笑起来:“你也讲点劳逸结合好不好。而且就几个小时,不会耽误你用功。”
“那行,明早见。”
第二天早上,程昀买好早饭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缃绮,两人打了一辆车去五道营胡同。早晨的北京格外拥堵,但一路上两人分享这两日课上的见闻趣事,倒不觉得时间难熬,下车时说说笑笑地向胡同深处走去。
周雁还的母亲得知他要来北京,一早打电话嘱咐他从雍和宫求一个手串回去。昨晚,周雁还就去同学那里借了一辆车,今天早早地开到雍和宫附近等开门。
看时间差不多,他从车上下来,一路慢悠悠地走向雍和宫。依在红墙下走,稍稍仰起头,就能看到墙后掩映的雕梁画栋,青铜的铃铎悬在屋檐下,衬着澄澈明净的天空,有一种厚重的静谧感。
他昂着头,脑海中不由想到那天高铁上扬头看向窗外的曹缃绮,有点懊悔今天没带她一起来,她应该会乐意来求学业。
往前走了几步,他无意向马路对面扫了一眼又扭过头,忽然觉得对面有两人有些眼熟,再扭头看一眼,他看清对面是曹缃绮和程昀,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曹缃绮扎着高马尾,侧过头对程昀笑靥如花。程昀亦是谈笑风生,看见有车过来,贴心地拉了一把缃绮的手肘,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两人脚步轻快地走在树下,凋敝的枯枝似乎都因为这对少男少女的到来而重新焕发出生机。
她怎么能不好好学习,跑出来逛街呢?
周雁还抿了抿嘴,呼出一口气,插在衣兜里的手伸了出来,左右扫了一下繁忙的车流,抬脚就要往马路对面走。可他才迈出一只脚,就收了回来。他以什么身份站到他们两人面前?他不是曹缃绮的家长,没有资格干预她的人际关系;他虽然是这次的带队人,但学生的生活他管不着。
他喉口滚了几下,压住胸腔中一股莫名而来的气,拨通曹缃绮的微信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