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
“属下不知。”
“此刻就八个人,你们最好是不知。”
“属下当真是不知……”
衙役们个个和墙头草一样,虽然闹不明白这姑娘是不是移老五的女儿。就算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大人要在后衙养个女人,多正常的事。自己还要靠俸禄养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府衙连着后院,前院办公,后院起居。
石台县后衙不大,除了应抒弘起居的主院,刘原住了东间,也就剩下西厢的房了。
他们没女眷,所以空着。
移舟被暂时安置了进去,听说是县衙的传召,大夫也很快来了。
只是先诊个舌头,应抒弘和刘原没有避开,就站在门口。
老大夫一直在药堂坐诊,不认识移舟,只是照着医家本分,望闻问切。
此女面容枯槁,像是不得安眠。
移舟身上的衣衫还没换下,衣领处也有一滩褐色的污渍,不过是在山上,月色再明亮也不好看出。
老大夫一看,就有些不对劲,纳闷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不舒坦?”
移舟只艰难发出个沙哑的声音,由着应抒弘答道:“似是嗓子,看看是什么缘由。”
移舟两手交握,老大夫也起身近前,“那请姑娘张口。”
移舟配合张口,老大夫一看,眨了几次眼睛,没说什么。又去翻她眼皮,他又不停眨着眼。
连移舟都狐疑:这老大夫认识自己?在打什么暗号吗?
老大夫旁若无人,坐回切脉,沉吟许久,才说:“脉象有些乱……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中了毒坏了嗓子?”
“中毒?”刘原比他还惊讶,“但是——”
“咳……”应抒弘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刘原也知自己嘴快,险些坏了事。
老者摸着胡须,不疾不徐道:“乡下人家,经常有小孩嘴馋误吃了灭鼠的饵,姑娘也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吗?”
三人都没应,老大夫也问不出什么,站了有一会儿,应抒弘眯着眼,让他去开个解毒方子来,又吩咐他不可张扬。
“大人吩咐,老朽记得。”
这位是新来的县太爷,他就是再不知世事,也听说是个好官,上任不过第一天就开始彻查衙门里堆积的旧案。
听说是中毒,身为犯罪嫌疑人的移舟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刘原,也去看那位冷面大人。
“服毒,畏罪自杀,同样难逃罪责。”
“……”
移舟:大人,你断案这样草率吗?
如此,她还是被安置在了后院。
应抒弘回了府衙前院。他在追查的,其实不是杏花村的案子。
移家父女双双殒命,这事也被当做了乡里丑闻,草草掩埋,也没人报案。
他查的是醉香楼的一桩旧案。受害者已经入土为安了,但又发现了一具尸骸,需要仵作验尸。派人去召移老五,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杀他的,还是亲生女儿。
如今,尸骸还没来得及验,又有人报案,城外也挖出了一具尸骨。
应抒弘带人去看时,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
“退开退开,县衙办案……”
衙役们大声呵斥看热闹的人,拨开了一条过道。
挖出的尸骸,已经成了白骨,也不知是哪一年遇害的。
白骨森森,光这么一看,刘原也瞧不明白里头的门道。
事情这么一兜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难处——缺个仵作验尸,只能先将尸骸小心搬回县衙。
*
移舟在县衙的后院里养着,只是人生地不熟,好好睡了一觉起来,四处看看。
这儿是略略简朴了些,不过该有的都有。甚至还有一口灶。
她将身上的特征一一记下后,烧水梳洗一番,衙门里人声鼎沸。
这是出了什么大案?
不等她多想,来人已经映入眼帘。
昨夜天色暗,即便月色泠泠,也不如在日光底下看人清楚。
移舟极快将人的特征记下。
应抒弘迈过门槛,也在打量她——很是镇定、警惕,全无悲怆之色。
才回府衙,留守的衙役便回禀了,后院在烧水。
刘原汗颜,再转头去看应抒弘,这些衙役,当真是不可依靠。烧水,不得先起火,万一她就将县衙烧了,那弹劾大人的折子,怕是能堆满陛下的龙案。
不料,正是她烧火的烟火味,应抒弘才着急来看一眼。
身上还是那身麻衣,头发蓬松滴水。显然是沐浴过了。
他当即转身就走,徒留移舟看不明白了,想要喊住人,可嗓子里传来一阵剧痛。
“啊啊——”
嘶哑啊了两声,她放弃了。
不多时,外头又传来了叩门声,去而复返。
移舟还没反应过来,一块硕大的棉布便罩她上头了,没等她啊一声,又是一道冷峻的音:
“盖着。”
移舟默默颔首,捏着棉布的边缘,只露出一小部分的脸出来。
“我问几个问题,姑娘点头摇头便是。”
移舟默默点头。
“你父亲,是你所杀?”
可惜,没有等来回应。
移舟瞳孔放大,瞪圆了眼:合着闹了一圈,这大人还认定自己是嫌疑人?
瞥见这位县官气息冷凝,她赶忙是摇头,一个劲摇头。
应抒弘神色不挠,又问下一个问题:“杀死你父亲后,你又觉着对不起他的养育之恩,所以上吊去了?因为怕疼,所以先吃了毒物,再去上吊?”
这下,移舟更是说不清,一个劲摇头,也顾不得他方才的话,一把将棉布扯了下来,也将乱糟糟的头发拨起,露出一节洁白的脖颈。
纤纤手指,指着嗓子眼处。
不想她应对如此快,脖颈处确实有一道淤伤。女子肤白,这道淤痕,便格外醒目。
自缢和伪装自缢的区别,伤痕特征区别甚大。绳索留下的缢沟会有明显上提的痕迹,呈现V字型斜向上的缢沟,且缢沟下深上浅、下宽上窄。
伪装自缢的绳索痕迹会不自然,缢沟形状不合,或存在多次勒痕。[1]
移舟空有一肚子话,奈何口不能言,只能用棉布拧成一股绳,比划着告诉他,再转身去,同样将头发撩起。
她背过身去,好叫这位县老爷看得更清楚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应抒弘目光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