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我记得你还在孝期,是不能吃肉的吧?”
“刘大人是京城来的,诗书礼仪学得好,却忘了一条,‘礼不下庶人’,要是人人都像达官显贵一样,守三年孝期,不事生产,谁去种稻,谁去纺布,叫贵人都吸风饮露,修道成仙去?”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没想到刘原轻易被说服了,又去跟应抒弘讨钱。
如移舟所料,县太爷一身金贵,但身上是一个子也没有,还不如直接和刘原要来得直接有效。
最后,在屠户们谄媚的笑容里,移舟以极低的成本价拿到了猪心、猪肝、猪肺和猪腰子。
那一副肥溜的猪大肠,其实她也想要,但是在某个矜贵得不落凡俗的县太爷足以杀人的目光中,她痛心收手。
路上,她走在前面,步伐是又轻又快,还时不时回头催促他们,“大人,饿了,回去吃饭,你们不饿吗?”
大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默契,齐刷刷摇头,再弯了腰去看她的脚步——
移家姑娘,是真的用脚走的吗?
拿着猪内脏的那两人,更是心惊胆战。移家姑娘饿了不要紧,吃什么都不要紧,等下不要一股脑扑脸上来将自己咬了就好。
等回到县衙,移舟便吩咐人起锅煮水。
“离天亮也不远了,也不急于一时。”应抒弘罕见走到她面前,提议她看看天色。晴明蒸骨法,他也知晓。只剩尸骨还算简单,若是遇到还在腐败的尸身,必须先将骨头上粘连的肉煮烂煮透,再用醋蒸才能看清骨头上的血荫。
到底也是血浓于水,这法子,非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必用上。
移舟甚是感动点头,领导没钱不要紧,工资是死的,但是人文也是很重要的。“大人,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吃饭,再验尸。
她使着刘原买来的新刀,手法利落将猪肝片好,反复搓洗后,放在水里浸泡,约莫需要一刻钟。
眼瞅着县太爷还杵在跟前,移舟便知再金贵的人也是要吃早饭的,“县衙附近有枇杷树吗?大人不急着上值,摘几片叶子回来——”
话没完,人已经拂袖而去。
这时候,刘原嘿嘿过来,习惯性将一手搭在移舟肩上,被她一瞪才讪讪收了手,“上一个敢使唤我们大人的,让我想想……真是让人想不起来了。”
石台县衙,难得不用去外头赊账买烧饼了。
移舟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猪肝菠菜汤,一人一碗,个个吃得满头大汗。
“这猪肝,鲜嫩软滑,真是香。”刘原最先要去添一碗。
里头没搁胡椒,但也不腥。
因为移舟从山上薅了山椒叶子,切成丝,挤出水,当胡椒粉用了。
卫三年纪最小,捧着碗慢慢与移舟套近乎。刚刚他跑回家去拿了碗盐过来,都没看清是怎么做。
“切薄片,洗几次,泡一刻钟,攥干水份,放盐、白胡椒粉、料酒调匀,要是有淀粉,可以一起调匀,腌一刻钟,再和菠菜一起滚开。”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法子,移舟脱口道。吃饱喝足,便该干活了。
她起身,下意识抖抖身上的残渣。
卫三还在不断重复着方子,坐在角落阴凉处的应抒弘突然问道:“料酒,哪里来的?”
“啊哈哈……今儿这天,可真亮。你们慢慢吃,我先去验尸了。”
角落那几个灰扑扑的坛子,在日头底下,似乎都干净了。
移舟戴上自制口罩,就在庭院里,对移老五进行二次勘验。
额上有磕碰伤,出血不多,不是生前所致。
身上衣物破碎散乱,但这会儿借着日头看清楚了,胸膛有数个血肉模糊的血洞,深者刺穿心脏。这才是致命伤。
腹部上头的衣物同样有利落的切割痕迹。
重新整理后,发现与开膛之处,对上了。
而取走脏器的人,手法也极是干脆,沿着肚皮横隔肌划了一道,扒开后,将心、肝、肺摘走了。
和她今日在屠户们买的部位一样,肠子就这样散落在外面。
手段极其残忍,但又井然有序。非行家不可为。
应抒弘为难吃完了猪肝汤,过来时她已验好,正要填验尸格录。
“杨老头不是杀人凶手。”
“何以见得?”
移舟正好抬眼目测了一下县太爷的身高,约莫是六尺。
“移……我发现,大人的身量,和我爹相差无几,应是六尺三。那杨老头的身量不高,与我同样相差无几。若我是他,拿着剪子行凶,扎到的位置——”
她将手中的炭笔比作凶器,才第一下比划,就被格挡住了。
身量与他相差了快一个头,移舟的手臂举得辛苦。
“格挡,也是人的本能。所以,我爹若是神智清醒,杨老头不可能将剪子扎在胸膛之上。”
与此同时,关于醉香楼的排查,也出来了。
“这几年,入楼里的姑娘多,但登记在册的,人数都没变。鸨母说,有姑娘要守清白,便只做一些杂活,所以名字没在上面。这是鸨母提交的账本和名录,请大人查看。”
打开盒子一看,一股腻人的脂粉香气袭来,刘原嫌恶挥手,让人拿远点。
“这鸨母十分精明,光是这账目,衙门里能看个十天半月了。”
再配合上她送来的沉甸甸的孝敬,谁还去查醉香楼的事?
应抒弘看着装账目的盒子描绘着一枝杏花,这图案,他之前也见过。
“醉香楼的图徽,是杏花?”
卫三年纪最小,以前就是收孝敬,也轮不到他。
年纪最长的葛大郎被推了出来,“好像是一个酒坛子……小人也说不明白……但杏花,是春香姑娘用的,四个姑娘都有自己的花样……”
葛大郎没说完,又有个衙役跑来,“大人,不好了,醉香楼的春香姑娘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