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朝阳还真就倒了一盏白开水给他。
陆宜铭一边为自己补水,一边看池朝阳泡茶的动作,什么都没说,像回到了以前。
他父亲也爱坐在这里泡茶,但从不问他要不要,据父亲说,“等你成为我真正认可的陆家接班人,我再跟你喝一杯”。
可惜直到父亲去世,他被迫成为陆家的新家主,他都没能喝上父亲泡的茶。
自己永远都不会被父亲认可了吧,他想。
在等茶香逸散的时间里,池朝阳开了口:“小渔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做事坚持,做人温良,脑子活泛,踏实好学,我们一家都以他为荣。”
陆宜铭第一次听到一个父亲这样夸赞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回什么,只低头抿了口水。
“在我的想象中,小渔应该是要拿着好文凭,帮扶家里的产业或是自己出去闯荡,事业有成后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喜结连理,最后寿终正寝的……”池朝阳停顿了下,他按着茶壶,热完茶盏后,重新为自己倒上一杯,“陆总,我现在只希望小渔能活得自由。”
陆宜铭视线淡淡:“池渔在庄园里一切自由。”
池朝阳“砰”一声放下茶盏:“陆总,我儿子他不该被困在这里。”
“哦?”陆宜铭懒懒抬起眼皮,盯着池朝阳,“你在要求我放人?”
池朝阳也没移开视线,与他对峙:“是,陆总,我希望你能放了小渔,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
“小渔,呵……”陆宜铭笑起来,却并没什么笑意,“他走了,那谁来当我的小渔呢?”
池朝阳这才想起来,这位陆家家主,有一只爱犬也叫小渔。
他心往下沉,陆宜铭这是拿自己儿子替了小狗的位置?欺人太甚!
“陆总,我儿子是人,不是狗!”
“他是不是狗,你说了算吗?”陆宜铭喝尽茶盏里的最后一滴水,温度早溜跑进了晨起冰凉的空气中,水凉,他语气也凉,“池先生,丰勉与你公司的合作快要到期了吧?”
池朝阳浑身一震,瞪大双眼,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鬓角白发似乎更白了。
陆宜铭却松弛下来,手托着空荡的茶盏,端详杯身纹路。
“就在这里,我父亲告诉过我一个道理,上位者之于下位者,从不需要争论。我很少用这招,但今天在这里,我倒觉得我这陆家家主当得也不是没用。”
陆宜铭将视线挪到池朝阳脸上。
“我要池渔留在陆家。只要你们安分,那丰勉的合同会继续到你手里,并且我听说你想要开拓江城以外的市场?没问题,我可以为你介绍资源,我甚至可以帮你打造品牌,这一切,就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但如果你们不听话,那我也可以收回丰勉的合作,别说在江城,就算在华国,在全世界范围内,你都不会再找到下一个合作伙伴,你们池家会迅速落败,你的员工会流离失所,你的儿子,也永远都翻不了身。”
陆宜铭半眯着眼,浑身散发冷意。两人分明是平视,可他看起来偏偏高不可攀,如太岁镇压,叫人无力喘息。
池朝阳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想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别畏惧强权压顶,他要为儿子争取自由。
但在陆宜铭这晚辈的视线下,他竟觉得自己最好别忤逆对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有些怕。
陆宜铭站起身,这次他当真居高临下了:“你放心,池先生,我会让池渔继续学业的,也会尊重他的意愿为他提供工作,陆家的产业涉及各行各业,总有他能做的……”
他看向门庭处,晨跑回来的池渔正蹲在鞋柜前换鞋,目光专注,动作有序。
陆宜铭压低声音,留下最后一句。
“现在,我只要他留在我身边。”
说完,陆宜铭朝门口走去,换好鞋的池渔立刻小跑着到他面前,露出让人熟悉的笑:“陆先生,我回来了。”
陆宜铭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随后问道:“在外面喝水了吗?”
池渔点头:“喝了一点。”
“天气凉了,以后还是回来了再喝。”
池渔依旧顺从:“好,听陆先生的。”
陆宜铭脚步又动,与池渔交换了个身位,更靠近置物架。
他从上头取出湿巾,指节缠在布面中,随后熟练地张开手掌,将湿巾摊平。
“手。”
仅这一个字,就让池渔乖乖伸出了手。
陆宜铭顺势握住对方的手指,湿巾布面夹杂其中,两人手指交叠,难分彼此,说不清是谁在为谁擦手。
这种默契,仿佛两人经历了千万次,彼此熟稔到身体都有了条件反射。
但坐在茶桌处的池朝阳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温馨。
因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自己儿子的背影,以及陆宜铭穿过池渔肩头投过来的目光。
阴鸷冷峻,如恶龙盘踞珍宝,但凡觊觎者靠近一步,他都有可能暴起对峙。
池朝阳在对方的警告眼神中终于明白一件事。
他的儿子,已经被盯上,逃脱无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