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只觉得脑中轰鸣,一下子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反应。
“陆、陆先生?”他尾音带颤,叫人听着可怜,“为什么呀?我做错事了吗?”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他还在学校度过了特别开心的一天,连007哥都没来扫兴,但为什么他做得这样好……陆先生却突然不跟他一起睡觉了呢?
小渔趴在外门板上,额头抵着冰凉坚硬的平面,声音细弱。
“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与他相对的门板内侧,陆宜铭也正面对着他,手搭在与小渔心口靠近的地方,食指指尖轻轻敲击。
“小渔,不是你的问题,你现在是人了,我们不该再睡一张床的。”
陆宜铭也不想扫小渔的兴,但这是他早上就计划好的主意,本想着让小渔开开心心过完这一天再接受这件事,却没想到对方一听到这消息还是在难过。
小渔在那端急急开口:“陆先生,我可以不跟你睡一张床的!像之前那样,我睡小床……我睡狗窝,或者地上,我都可以的,别让我跟你分开,好不好?”
“小渔,”陆宜铭加重了语气,“我们也不该睡一间房了。”
门板那头安静下来,小渔久久不曾说话。
陆宜铭还在解释:“我们没有分开,我只是希望你睡客房,你该学会独立了,小渔。”
小渔垂下眼眸,长睫落了一片阴影。
“我有学着独立的……”
他都能自己上下学了。
门板外的声音实在可怜,陆宜铭心里发酸,明明他也没做什么推阻小渔的事,但听到对方失落的话语,他还是觉得不忍心。
要不然……还是循序渐进吧?总不能一下子把小渔推太远。
陆宜铭张张嘴,想说要不今晚再凑活一下,结果就听门外传来小渔吸鼻子的声音。
“我知道了,陆先生,那我去客房了,”小渔声音渐远,是真的在离开,“晚安,陆先生。”
陆宜铭:……
屋外的脚步声消失很久后,陆宜铭才有所反应。
他离开门边,回到床上。
这里残留着小渔的味道。
像在提醒他——他亲手把小渔给推开了。
陆宜铭低垂了眉目,看着床头柜上安然坐着的灰色小驴。
小驴软趴趴的,垂落脑袋,偏向陆宜铭的那只眼睛吊梢着,像在觑他。
他缓缓坐下,靠着床沿,指尖沿着床头柜往小驴的方向爬,最后触到了小驴的脑袋。
指尖点了点,小驴脑袋晃啊晃。
“他会想你吗?”陆宜铭声音喑哑,仿佛久不说话,喉间堵得厉害,“他会想我吗?”
陆宜铭没怎么想就给了自己肯定答案。
他的小狗,肯定会想他的。
半小时后,陆宜铭放下并未翻动几页的书,摘了眼镜,叫灭了灯,蒙被入睡。
在他被布料包裹的同时,他用自己的臂弯包裹住了那只属于小渔的灰色小驴。
那上面有小渔的味道,淡甜香,好似小渔送自己的花朵味道。
仿佛只要这样,他就可以假装小渔还在自己身边。
陆宜铭在黑暗中蹙眉叹息。
他总不能一辈子这样躲着小渔吧……
可不躲又能怎么样,承认自己对他有生理反应吗?
小渔会怎么想?
小渔会不会因为有自己这样的主人而感觉挫败?
陆宜铭抱紧了小驴,睡意却没增半点。
他愈发清醒,想到了一些人与事。
他想起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碰到过一个颇有见识的外教老师。
对方游历过多国,又是名校毕业,就职于著名金融企业,对方来给自己上课,教习外语只是顺带的,更多的是教他一些管理理论与金融知识。
课余时候,老师会热情地与他分享自己在各地游历时的所见所闻。
那种游历不同于陆家每个季度为他安排的旅行,而是深入到不同文化内部、感受彼此脉搏的体验。
老师身上那种属于自由的感觉让青春期的陆宜铭心驰神往,连带着对方的课也上得格外认真。
直到那天课间,陆宜铭抽空与钻进教室的小渔玩耍的时候,老师捧住了他的脸。
老师说:“Ethan,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漂亮。”
那是陆宜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让人向往敬畏的老师,也只是一个动物。
在自由和智慧的表象之下,藏着他世俗的心脏,一颗雄性的心脏。
陆宜铭当即就躲开了老师的触碰。
他往后退,站起身,自上而下盯着蹲在原地的老师,语气沉静而严肃,像父亲要求的那样,带着陆家人的倨傲:“如果你能藏好,或许你会成为我最尊敬的老师之一,但你就像个动物一样闻到肉味就会露出本相,真是丑陋。”
“你不该碰我的。”
对方似乎想要解释。
但所有的解释都被挡在了小渔护主的吼叫声后。
那天以后,陆宜铭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时隔多年,陆宜铭再次想起这个人,居然站在了对方的位置上。
小渔看待自己,会不会就像当年的自己看待老师一样?
光鲜的假面被剥离开,露出内里丑陋的一面,人一旦沾上情-欲,就会发出腐臭,药石罔效。
陆宜铭重重呼吸一口,小驴被他捏得太紧,发出一声突兀的“哔叽”,像在嘲笑他的世俗。
他从不否认自己普通而寻常,但在小渔面前……在小渔面前,他不想那么不堪。
就在死寂即将贯彻黑暗的时候,一声小狗叫打碎了他的思忖。
陆宜铭恍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机正躺在不远处,发着荧荧的光。
——小渔发来了消息。
灰色小驴发出三声哨响后,陆宜铭从床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