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柯看得出神,思绪已然恍惚。
“方才多谢了。”常甯突然开了口,如此说道。
程柯回过了神:“什么?”
“许惟同行的事啊,”常甯笑道,“多谢你体贴,帮我拒绝。”
程柯这才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他到底是谁?”
常甯叹了口气,将什么长辈相熟、门当户对、秦晋之好的缘故说了一遍。程柯听完,沉着脸色道:“那你还答应让他引路,不膈应么?”
常甯又叹了口气:“晓月方诸是我的嫁妆,也是我抗旨不遵,才惹来了祸事。许家被无辜牵累,明哲保身也是理所当然。他都不计较,我又何苦在意?”
程柯冷笑道:“按照那许惟所说,他们许家是最近才被封为皇商的。这其中恐怕不止‘明哲保身’这么简单。你当真不在意?”
常甯抿了抿唇,想起了海上遭遇的那“云遮”阵法,心头郁闷终是一点点攀上了眉头:“你这个人,为什么非要说破呢?我忍气吞声,死撑着体面,也不容易的啊。”她带了几分愠怒,抱怨道,“结为夫妻,谁不愿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可惜我看走了眼,寻到的夫婿是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辈。如今我在意又有何用?人家领受天恩、荣华富贵,还肯跟我招呼几句,就算得是仁至义尽了。”
程柯听她这么说话,知她是一肚子怨气,到底他不该说破真相,忙找了些话来安慰:“呃……毕竟是圣旨,还有太羽宫,关乎生死,许家说不定也有什么苦衷……”
这番前后矛盾、词不达意的“安慰”听得常甯又好气又好笑,她将方诸一收,故意问他:“那换作是你呢?”
“哈?”程柯听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很是不解。
“换作是你,富贵之前、生死关头,可会背情弃爱,退让保身?”常甯问得直白。
程柯愈发觉得常甯莫名其妙。这个比较何其可笑,他甚至不屑回答。
“不会,对吧?”常甯看着他的表情,替他回答。
“我不一样!”程柯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些自暴自弃的烦躁,“我又没有家累,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富贵与我何用?生死又有何可惧?”
常甯忍不住想笑。眼前这个人,说不好是自轻还是自傲,他否定了富贵与生死,偏偏没否定情爱,着实有意思。于是,她带着狡黠,绕开所有旁支末节,问:“你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谁?”
程柯一下子噎住了话。
想的是谁?
富贵之前、生死关头,他不会背弃的那个人?
心头朦朦胧胧笼上了一层月光,叫他看不真切。但他还能感觉到残火灼身微微的炽热、荒骨斥体隐隐的疼痛,甚至于灵宫海脐内至阴之水沁入骨髓的冰冷,一切的一切之后,他竭力守护的,是……
惶然间,他听见自己的呼吸重了几分,连心跳都似乎乱了节奏。他终究没有确认自己的答案,只是没好气地对常甯道:“我就不该帮你。”
言罢,他转身就走,但要回马车时,却又犹豫。他顿了步子,忽觉一阵局促,竟不知要往哪里才好。
常甯笑出了声,“诶,急着去哪儿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
“关你什么事啊?!”
两人拉扯之际,却未发现暗处的视线,正不偏不倚地盯着常甯手中的晓月方诸。
“按计划行事。”
一声悄语,未惊动任何人,却在山岭中引出异相。
随太阳升起,深红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片刻就将营地包围了起来。
程柯和常甯察觉异常,皆肃然了神色,严阵以待。
也是这时,江叙匆忙跑了过来,高声警告:“是蛮芝毒瘴!快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