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马夫的行径似乎对他的处境没有丝毫的改善。
空灵的歌声回荡在夜幕中,更大了些。可落在耳边,却变成女子的低吟。
“莫让他呀离开我!莫让他啊恋别人——”
苗疆的曲子和苗疆的人一样,简单坦荡,一听就能理解。
莫不是真的是那苗女作怪?若是如此,那他这个曾经的苗疆大巫就绝不能置之不理。
苗蛮蛮寻思着,只见不知何时,只剩下枯枝败叶的古槐树上竟悬起一个青藤。
藤蔓如蛇,顺着旁枝迅速滑下,然后尖端弯曲,在空中形成一个圆环,空荡荡的挂在树下。
歌曲仍在继续,似乎到达了高潮——
“让我痴情的魂回来吧!”
“让我醉恋的灵归来吧!”
入目处,伤痕累累的马夫停止了对自己无休止的鞭打。
他好像被什么吸引,竟直起身子,晃晃悠悠却又极其坚定的朝那圆环走去。
这是阴魂索命!
苗蛮蛮当下意识到。
他立刻就掏出蛊铃,试图用蛊铃发出的声音来抵挡歌声的诱惑。
但是不知为何,蛊铃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傀儡头,你给我醒醒!”苗蛮蛮以心传声。
奇怪的是,没有回响。
“你是死了吗?”
苗蛮蛮索性将蛊铃从衣袖掏出,翻了个底朝天。却只看到里面阿蛮可怜兮兮的抱着膝盖,因为忽然被打扰,而益发蜷缩的身影。
他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控制蛊铃了。
而就在此时,马夫已经将头颅伸入那环形的藤蔓中。
借着火光,苗蛮蛮看到他脸上迷茫但陶醉的表情。
他甚至有功夫用烧的焦黑,皮肉外翻的手认真理了理头上聊胜于无的鬓发。
那模样,好像正在准备,以便盛装出席一场重要的约会。
蛊铃,快响呀!苗蛮蛮剧烈的摇晃。可是天地间,除了不断萦绕的女声,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到那藤蔓渐渐向上收紧。
直到头颅完全伸入圆环,一直仿佛沉醉在美梦中的马夫才蓦然清醒。
他抓紧藤蔓,试图将自己解救出来。
但是,他哪里是宽如手臂的藤蔓的对手。
而那藤蔓也似乎通人性般,并不急于要马夫的性命,而是非常缓慢的收紧,向上。
一点一点。
如同猫抓住老鼠后,戏谑的玩法。
似乎看着马夫脖颈处的青筋一条条暴起,腿脚并用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自己的掌控中不断挣扎,脸部涨红,眼球曝出,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濒死模样是什么美妙的享受。
苗蛮蛮一身恶寒。
但他还是立刻飞奔上前,只是刚才不过十几米的距离,竟忽然变的无比遥远。
等到苗蛮蛮好不容易冲到树下,那藤蔓已然离地数十米高。
从上往下,苗蛮蛮抬头,清晰的看到马夫因为痛苦而变的异常狰狞的表情。
太可怕了!饶是苗蛮蛮,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看到那藤蔓越收越紧,直到马夫张大嘴巴,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哽咽,最终断气。
苗蛮蛮并非第一次看到人死亡,但是极少会去看一个人死亡的过程。
还是从头到尾。
只有一次。
就是上一世巫灵山上。
他以蛊铃控灵,化百万精兵为傀儡,将一个人活生生的千刀万剐。
这种欣赏仇敌命运掌握在自己手心,折磨致死的快感——
苗蛮蛮毛孔张开,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觉跟着兴奋的颤抖起来。
依稀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巫灵山上。
昔日树木繁茂的高山焦土遍野,寸草不生。
到处都是人死后被刀剑砍下,零落的尸骨。
那是阳光都照射不传的地狱。
山顶处,无数的人骨间,插着一个十字型的木桩。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那上面竟然捆着一个人。
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副人体骨架。
腐烂的皮肤零星的附着在干涸泛黄地骨头上,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受过怎么非人的对待。
却还没有死。
暗红色裸露的肋骨的缝隙里,依稀能够看到鲜红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
那人的喉咙间偶尔发出类似于沙漠中因为缺水,最终干渴而死的旅人濒死前的呻吟。
沉闷,暗哑。
可听到苗蛮蛮的耳朵里,却是天下五洲,最最悦耳的仙乐。
他忍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正在这时,一滴液体“啪”的坠下,正正好好打在他的眉心中央。
冰凉入心。
苗蛮蛮猛的一抖,蓦地清醒过来。
入目处,刚才还鲜活的马夫已经死透。不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皮肤就呈现死去几天后的死灰色。
瞳孔呆滞,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迅速吸干了精气。
四肢下垂,悬挂在树上,风吹过,摇摇晃晃,看起来就像是一架秋千。
苗蛮蛮下意识用手触摸了下眉心,粘稠的——
是血!
几乎同时,他再次听到深埋于地下的某种植物疯狂生长的声音。
“窸窸窣窣”。
像是要突破泥土,飞速蔓延而来。
苗蛮蛮感知到威胁,身体快于脑子,下意识转身逃跑。
却一脚踏入类似于祭坛一样的地方。
“姐姐。”蹲在祭坛前,拿着枯树枝的人微微抬头。
余光中,一道红色的影子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