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席青烦躁捏了捏鼻根,才睁眼看到陈远川一脸呆滞,温声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陈远川挠挠头,“你……不介意我听到?”
“没关系,等我身体痊愈,有充足精力坐镇春至之后就会报警,到时候不止你,全世界都知道我大伯挪用公款。”席青似笑非笑。
见陈远川沉默,席青眼眸微眯:“怎么,觉得我罔顾亲情?”
陈远川赶紧摇头,可能是夜深了,无端生出半分倾诉欲。考虑到与席青的交集只有实习这段日子,缄默良久后开口:“我比你更过分……我把我爸送了进去。”
话音落完,陈远川悄无声息抬眸,正好对上席青柔和似水的目光,似乎受到了某种鼓舞,他靠在椅子上,喟然叹息间,掀开了尘封的回忆,陈远川开口道:
“那个男的以前爱喝酒,一喝完酒就喜欢打我妈。有一次打狠了,我妈全身都在流血,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小学放学回家的小远川只看到他爸满身酒气、一闪而过的背影,他觉得不对劲,快步冲进家门,才让陈母得到及时救助,捡回一条小命,只是右耳已经耳膜穿孔,听不见任何声音。
陈母醒来后,医生曾好心询问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陈母却支支吾吾回答是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医生知道陈母说谎,但那时候法律法规不完善,医生没有替患者报警的义务,因此就不了了之。
但小远川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再三请求陈母要追究那个混蛋责任,陈母哭着摇头,小远川见状沉默了。直到临近出院的时候,警察来到医院找陈母做笔录时,陈母才知道儿子偷偷报了警。
陈母刚想婉拒警察,小远川便跪在地上,仰头扯着陈母的袖子,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柔弱的陈母爱子心切,知道儿子是疼惜自己,一咬牙,终于还是跟警察道出实情。
最终结果是喝得醉醺醺的陈父在大排档上被捉拿归案,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重新工作的陈母也才顿然醒悟,原来自食其力也能养活自己和儿子。
两年过后,陈父不知是怨恨还是羞愧,再也没来找过陈家母子,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
话茬一旦开启就很难收住,陈远川故事道完,嗓音干涩,席青顺势递给他水杯。陈远川不知不觉抿了一口,凉意唤回他的意识,陈远川往下一瞄,这特么不是席青的杯子吗?
陈远川嘴巴鼓鼓,瞪大双眼指着水杯,“唔唔唔”质问席青。
席青莞然一笑,和煦道:“我不介意。”
是老子介意啊!陈远川眼珠子溜溜转动,最终还是过不去心里这关,三步并作两步去卫生间将水吐掉。
陈远川回来后,对差点喝了席青口水这事怨气冲天,席青却柔和一笑,一下子打断了他的吐槽。
“你做得很好,小小年纪就勇于保护你爱的人,你们母子离开恶人后,想必是越来越幸福的,你妈妈肯定为你骄傲。”
陈远川还是第一次向外人袒露这段往事,这些年来,他都刻意回避跟陈母聊起私自报警的话题。明明以为早就不在意,但听到席青的肯定后,好似一根积年插在心上的针被拔除,倏尔开朗。
随即,脑海中又生出一丝诡异的猜测:难道……席青刚才递水的举动是故意打岔,让自己转换心情?抱着这样的想法,陈远川眼神微妙在席青身上游走。
忽然,陈远川脸色一肃,迅速解开席青沾上点点血渍的病号服,焦灼道:“伤口裂开怎么不说啊?”一定是咳嗽时崩开的,自己居然一时大意忘了检查,该死。
“我以为疼是正常的……”席青小声回答。他赤着苍白上身,与绷带上的腥红形成刺眼对比。
见此情景,陈远川眉头紧拧,“我给你重新敷药,等着。”接着火急火燎跑了出去。几分钟后,带着消毒棉球、无菌纱布、绷带、剪子等工具回来。
陈远川首先用消毒棉球仔细清洁渗出的血液。随后拿起无菌纱布,覆盖在伤口上,用绷带从胸口开始缠绕,每一圈都尽量均匀细密。
在陈远川专注包扎时,无所事事的席青只能盯着对方俯下的脸。剑眉星目,长而直的睫翼微微垂下,盖住了锐利的眼尾,嘴唇上的唇珠饱满圆润,勾勒得其唇形愈显性感。
神游天外的席青又联想到一些不和谐的事情。
陈远川满意打下牢固的结后,长舒一口气,抬头正好与席青的视线对上。
豪华病房的格局温馨宽敞,全景落地窗外,花架上的一串串洁白铃兰伸展着细长绿叶,在风中轻微舞动,似乎在传递着某种喜悦。
静谧的室内,除了昼夜不停的中央空调运转时的呼呼声响,两人四目相对,耳畔就只能听见彼此的浅淡呼吸,如同一缕带着痒意的轻烟悄然拂过心田。
直到陈远川瞧见对方浅咖色瞳仁中盛满自己呆愣的傻样,他才回过神,慌忙站起身,道声“早点休息”后就匆匆告辞。
房门吧嗒一声关闭了。清冷月光下,窗外的铃兰又摇曳了几下,空气浮动着不易察觉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