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一下想起来了,“那不是被太子叫去宠幸的女子吗?”
司命薄声音里透着无奈,“如果真的被宠幸,她会在此处?”
“那万一是太子翻脸不认人呢?”
少顷,司命薄的声音才响起,“以你的了解,萧煜珩是这样的人吗?”
宋枝想了想,“其实我不算了解他。”
“……”司命薄直接道:“没有。”
“哦。”
宋枝转身想离开,既然不是女鬼,也没什么冤屈,她还是回去睡觉吧。
可转身之际,她看到女人直接一头栽进了温泉池,然后没了动静。
宋枝吓了一跳,“她,她这是要作甚?”
然司命薄没了动静,见不得自寻短见,宋枝连忙冲了上前去,将人从温泉池里拽出来。
“你,你再如何?也不能寻死啊!”
方未央抹了一把脸,见来人是宋奉仪,今日因她的太子,还有那二皇子吃了哒苦头,面色不悦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寻死了?”
“想活着的人会把上半身往水里沉,还一动不动?”
方未央嘴硬道:“我是在泡温泉。”
“哦……那你泡温泉的方式还挺奇特。”
“呜,呜呜……”方未央嘴角一瘪,“谁生来就下贱?我也不想这样,但我不甘心一辈子为奴为婢,还有我那可怜的母亲,她生来便锦衣玉食惯了,临了一把年纪却要去给人当奴婢,挨骂受气,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做不完的脏活累活。”
人都想往上走,这没什么错。
不过旁人的事,宋枝也不想多管。
“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她还是宽慰了一句。
“好起来?如何好起来?”方未央歇斯底里地说:“我一个卖身的奴婢,一个月六钱的月例,攒到何年何月才能将我自己和我娘赎身,赎身之后呢?我们也没有地方去,我能靠什么养活自己和母亲?”
方未央泪眼婆娑,“将来真是一眼望到了头,一辈子为奴为婢,临了配一个小厮,再生一堆小奴隶,生生世世这样传下去。”
“若我生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我会认命,好好地呆在自己的位置,可偏偏让我生在官宦之家,念了书,识了礼,锦衣玉食过,当家做主过,什么都见识过后,又偏偏让我困在这个位置。这一切,快把我折磨疯了!”
宋枝的脑海里,司命薄飞快地将方未央的前二十年光阴展现开来,与从前相比,确实是天差地别。
那后来呢?
宋枝想知道上一世方未央的结局。
画面立刻在她的脑海中展开,方未央没有被配小厮,反而是被柴老爷的生意伙伴,一个年过八旬、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看上了,于是向柴老爷讨了去做第八房小妾。
下场比之嫁小厮还不如,被老头欺辱,又因为年轻貌美被老头的原配以及其他妾室针对磋磨,最终生了死志,投河而亡,那时不过二十又一,如花般的年纪。
“我不会去寻死的!”方未央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我还有母亲要救,定不会死,更不会疯的。”
面前的人此刻如此坚强,可两年后,却被磋磨掉所有锐气,毅然决然的放弃了生命。
方未央看着面前的宋奉仪,又道:“真羡慕你,运气这样好,能做太子的女人,此生虽做不了正妻,但至少不愁生计,不用烦恼任何事。”
宋枝苦笑,她这样的处境,有什么好羡慕的,她宁愿一直在十里村,过简单的日子。
“你读写很厉害吗?”宋枝问她,方才在司命薄给她看的画面中,方未央上过学堂,且颇爱读书。
“不说有多厉害,但读写都没有困难。”方未央诧异,“你问这个作甚?”
“我可以推荐一份营生给你,包吃包住,一个月五两银子,若做得好,还有分红,你可愿意去?”
方未央飞快地在脑子里算了算,一月五两,那一年便是六十两,做了那么久的奴婢,自然知道一月五两工钱意味着什么,只要她存上半年工钱,就能将母亲赎出来。每个月五两银子,她有钱给母亲在汴京租一间屋子,有钱给母亲买新衣,吃上面也能吃得很好,她亦有钱去买点儿胭脂,珠花,更难能可贵的是,每月还能余下最少二两多,一月存一月,那便有了银子伴身。
“这世上真有这样好的营生,女子也能做?”方未央不敢相信,只觉得天上掉馅饼。
“也是柴家的产业,在《汴京朝闻》的编纂局,他们还缺两个能读会写的人,我可推荐你过去。”
方未央激动不已,“真的可以吗?”
她本就喜欢读书写字,《汴京朝闻》火爆整个汴京,她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她有能去《汴京朝闻》的机会,靠知识养活自己,这是方未央从未想过的出路。
“我愿意,我愿意去。”方未央翻起身来,用力地给宋枝磕了三个响头,“宋奉仪,从前是奴婢粗鄙,对您多有得罪,奴婢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对不起。”
“起来吧!过去了的事,就不必再言。”宋枝道:“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清晨到我的住处拿东西。”
“多谢奉仪娘娘,”方未央却是再拜了一拜,“您的大恩大德,未央没齿难忘。”
宋枝也有些乏了,转身走回了临溪阁。
“为何帮她?”司命薄问道。
“同为女子,我自是知道身为女子,无父母庇佑,在这个世间活得会有多艰难。”宋枝道:“她既然没犯过什么大错,便不至于沦落到那样被人欺凌至死的下场。”
多做善事吧,就当是为还没出生的玲珑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