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孙经理在办公室等他们。
春好深吸几口气,扬起笑容,和宋赟一块儿进去。
孙经理比上任经理年纪稍大,看着和和气气,但面容里透露着精明。采购部一向是油水最多的,能换上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两人说明来意。
孙经理本来还挺喜欢春好过来,她年轻,长得又赏心悦目,不像集团里那些结过婚身材走样的女员工。
但得知她是来争取合同的。
孙经理面色愣了下,不太待见了:“原来不是来我这儿终止合同的,是来讲道理的啊。”
孙经理:“春好顾问,我之前在电话里就告诉过你,我们万合已经确定要换新设备商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春好笑:“是,您是说过。但我们环科这不是想给万合争取更大的利益吗?”
她说着,把自己电脑的参数表格转向他。
“您看,这是您现在接触的新设备商,亮洁,以及和我们环科在各个环节上的参数差距。”春好打开荧光笔,在触摸板上圈出两个数据。
她在这份数据比对上下过苦功夫,甚至去环科的研发部门跑了好几趟问细节。
“净水器首先要干净,但同时也要节能,亮洁的水节约和电节约做得没有环科好。”春好说,“环科可以让您每方出水省下1.2元的水电费。”
“万合是做食品的,水电消耗都是大头。每方水省1.2元,每条生产线、每间厂房。万合在全国那么多工厂,一年下来可以节省的金额——”春好看眼宋赟。
宋赟拿他的电脑做建模计算,最后将结果呈现给孙经理。
孙经理迟疑几秒,他重新看一眼春好,稍微坐近了,看模型和表格数据。
他腿碰到春好这边的膝盖,春好稍微避了下,怕是自己坐得太靠前,往后挪了挪。
孙经理一时没有说好与不好,他只是细细沉思,眉眼也耷拉着。
“行,那等我们内部再商议一下。”他说。
春好眼睛微亮,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还有挽回的机会。
又聊了几分钟,两人起身告辞。
孙经理问:“春好顾问手机号没变吧?”
“没有变。”春好说,“您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真的可以随时?”孙经理笑着追问。
春好愣了下,她点头:“当然。我们做销售的,随时恭候。”
孙经理朝她伸手,笑:“那好。”
春好也礼貌性同他握了握,“应该的。”
-
回到单位。
有同事问他们战况如何。
宋赟毫不吝啬:“春好顾问力挽狂澜,万合还有戏。”
“哇哦。”同事们说,“这就是转正的威力吗?”
也有人喊:“别半场开香槟啊。不然到时候得被二组那边笑死了。”
春好笑:“我尽力,不给大家拖后腿。”
倪忱听大家说话,插了一句:“不想拖后退简单,反正转正了请大家吃个饭呗。”
春好微愣,她都没想到这一点,但现在顺着倪忱的话往下讲似乎又不太好。
宋赟替她解围:“她都没毕业,请什么请。”
春好抿唇想了想,也不推脱:“那要不就等万合的合同结束,不论成与不成,我都请大家吃饭。正好谢谢大家一年的关照。”
大家没有意见。
倪忱托着腮,翻个白眼继续工作了。
办公区安静下来,春好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有些疲惫,但又不知这疲惫的来源在哪。
她点开手机,发现蒋一鸣发过来了一个微信好友申请。他以前的号码也换了,这个是新的。
春好赶忙加上。
她发了打招呼的消息过去,蒋一鸣应该在忙,没有回复。
她划拉着通讯录。
往下,在“Q”那一栏,她手机里只有一个Q开头的人,秦在水占了完整的一格。
他头像没有变,依旧是山里的夜晚、星空、流水。
春好点开和他的对话框,两人对话还停留在上个月,他问她何时考试结束,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当时拒绝了。
可自己最该感谢的人是他才对。
不是什么同事,也不是什么合同,是他。
她却连和他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
周末,春好生日到了。
7月9日,她出西村那天,在县政府给自己挑的生日,这天一过,她就二十二了。
本来准备和诗吟两人去外面吃荔枝烤鱼,但还没出门,春好接到了孙经理的电话。
说要和她继续聊聊合同的事,问她有没有时间。
春好跟着厉甄跑过很多饭局,倒不怵自己单独上阵,她知道销售这行吃人脉、吃能力,更重要的,吃勤奋。
但她和诗吟都约好了。
诗吟笑:“没关系,你去工作吧。鱼又不会跑,我们下周再吃。”
春好回房间换下休闲的短袖,重新穿上偏职业风的衬衫和包臀裙,“对了,要是我十点还没给你发消息报平安,你就给我打电话。”
“放心,我懂。”
-
孙经理给她的定位有些眼熟。
到了地方,春好反应过来,是后海边上的那个会所。
她有五年没来过了,仍旧雕栏玉砌,时间像从没在这里流逝过。
远处,红灯笼还在,天色还没暗,灯笼也就没点起来。
春好盯着连廊上的灯笼看了好一会儿,想起几年前生日,秦在水便把那灯笼里的蜡烛递到她面前。
她记得当时的一豆烛光,跟雪夜灯光似的,映在他眼底。
春好在安保的地方报了包间名,侍应生低头登记,登记完再引她进去。
忽地,她包里手机响了。
春好拿出来看,竟然是秦在水。
她呼吸一滞,不知为何,这次她更加心虚。
但总是要接的,她舍不得挂他电话。
电话通了,那边很安静。
“……秦在水?”春好还以为他打错了。
秦在水应了一声,问她:“在工作?”
“嗯。”
春好抿唇,声音很低。
“周末还在加班?”他说,“我怎么记得万合没有双休日加班的规矩?”
“我工作没做完,所以……”春好继续撒谎,她说得如鲠在喉,连心也微微发抖,身体也开始隐隐作痛。
秦在水问得很详细:“在哪里加班?万合总部还是海淀的新楼?”
“新楼。”
春好深吸口气,答。
那边很冷静,“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春好捧着手机,她胸腔疼地弯了腰。
她甚至想立刻打回去,告诉他,自己不在万合工作,她辜负了他的期待,她也浪费了他的资助。
但手指停在回拨键上,她又摁不下去。
“您好,您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一旁的侍应生赶紧询问。
“没有。”
春好咬牙,眼前却茫茫。
她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等下周,下周她就主动去和他说。
侍应生伸手扶了她一下:“我带您去包间。”
春好点头。
会所门口。
秦在水坐在车后座,看着里面跟着侍应生往里走的春好。
他也没生气,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看着那一处。
车内太安静了。
打完电话后更安静。司机大气不敢出。
视野里,春好的身影看不见了。
秦在水回忆起蒋一鸣给他的汇报:“我去查过了,万合市场部没有叫春好的。甚至整个万合集团,姓春的只有两个,一个是39岁的工程师,一个是52的外包保安。”
“我又去查了春好的工作单位。”蒋一鸣说,“她在环科工作,一年前入职客户部的销售一组,实习了一年,最近刚刚转正。”
蒋一鸣说完,也觉得匪夷所思,“销售组鱼龙混杂,又没有什么学历门槛,她从小到大成绩那么好,居然在那工作?”
秦在水听完,没有说话。
他一连几天也没再联系她,直到今天。
今天是她的生日。
秦在水眸子敛了敛,想起她,却不知想起从前的哪一瞬。
他没再思考,捞起西装外套,推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