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慈爱地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反手将伞递给她。
束娇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说道:“这个伞是我幼儿园的时候买的,已经不能用了。”
男人听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雨衣下一把捞起束娇,束娇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冰冷的脸颊贴到滚烫的胸膛上。
男人的声音响亮,里边是止不住的欢喜,他一边走一边喊:“走喽,爸爸抱娇娇回家喽,回家吃大鱼!”
此时此刻,束娇的眼泪如大坝崩提般控制不住,湿漉漉的她蜷缩在雨一直下,无论她如何压抑哭泣,还是在爸爸怀中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爸爸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学三年级之前,那个时候家里一切还没那么糟,还没欠那么多钱。
爸爸爱赌,但是有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笑着把她抱起来逗弄。
那个时候妈妈身上的伤还没那么多,也会笑嘻嘻的在一旁煮饭切菜,念叨着小点劲别把孩子抛出去。
束娇一度以为已经回不去了,可是当熟悉的语气和脸出现在面前,她还是忍不住。
这几个月她绷紧了情绪,努力让自己不在乎并装大人的模样,可这一切的伪装还是被这场大雨冲刷干净,只是缩在爸爸怀中耍着小情绪。
说不定等回家,妈妈就会一如往常在厨房,喊着让她洗手,催促他们坐下吃饭。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后的日子里束娇每每想起这一天都是噩梦,她就是被困在了这一天,反复痛苦和恐惧。
无时无刻回味着鼻腔里的腥气,痛苦的画面在梦境里不断回现。时间如白驹过隙般,晃到了束娇19岁。
天台的风刮的格外狂和冷,人们都已经换上了深秋的长衣长裤,只有束娇还穿着洗的发白的短袖,冻得一身鸡皮疙瘩。
束娇俯视下面的人们,只需要一个翻身,她就会从13楼重重坠下,不远处的道路上灯火通明,那都是下班来往的车辆。
天色已经暮沉,没有人会在匆匆的下班路上抬头看一眼大楼,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束娇已经走到了天台边缘。
束娇双眼无神,就这么静静地眺望对面,冷风不断拍打着她的脸,她也就这么望着。
对面的楼里边是她的大伯一家,今天她就是回大伯家吃饭的。
自从12岁初秋的那一晚过后,一直是大伯家在抚养她。
还没念完高中她就成年了,于是大伯一家不在供养她,被迫辍学。
束娇也没有不知好歹的跑过去问为什么,第二天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在外打了一年的工,每个月连自己的药费都承担不起,但大伯一家每个月还是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她手头的钱要走一大半,无论理由是什么最终都会归成我们家养了你多久,钱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到了他们的账户里。
今天是束娇的生日,大伯突然打电话把她叫了回来,进门凳子还没有捂热乎,措不及防的数落了她一顿。
其实也就是数落她没本事,赚钱慢,不爱说话,死气沉沉的。
束娇听惯了这些,耳朵都快长茧了,从小到大他们没少骂过她,也没少欺负她。
脏活累活都由她干,做饭晾衣服家务活什么的都归她,就凭她寄人篱下无依无靠。
表哥一直看不惯她,自从她踏进了这个家门没少栽赃陷害,杯子是他弄坏的,钱是他偷的,碗是他打碎的,可最终这些罪名都搬到了束娇身上。
她在大伯一家眼里越来越差,变成了小偷骗子杀人犯,因此这些年过的是猪狗不如。
原本束娇是能读完高中的,但是有天晚上表哥趁黑摸进了束娇的房间,她用台灯将对方砸了个头破血流,就这么一下,她再也上不了学了。
表哥的哀嚎吸引了已经入睡的人们,还没问事情缘由,婶婶就怒气冲冲扇了她好几个巴掌,将她在医院的走廊疯狂按打,三个护士都没拦得住她。
在警察局里,婶婶指着束娇鼻子骂。
“你个小贱种,你跟你爸一样都是杀人犯,我们家哪对不起你了,背上你这么个累赘还供你吃供你喝,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你走不出这个警察局。”
束娇对此全部坦然接受,她已经麻木了,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说明是表哥半夜潜进她房间里对她动手动脚她无法挣脱才这么做的,结果只换来了婶婶更加疯狂的辱骂。
婶婶跟疯了一样骂她是贱蹄子小贱种,大半夜不睡觉去勾引她儿子。
在她嘴里她儿子就是品学兼优神仙来了也得感天动地的好好学生,将来考大学有出息,还会出国深造,肯定是束娇去勾引他的,谁让她不锁门。
束娇双耳宛如失明,一动不动靠在椅子上,只觉得耳边万物寂静,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安宁。
最终这场闹剧结束在大伯的和解下,束娇冷冷地看着这个虚伪的男人将她带出警察局带回去,她并没有道谢,因为没有必要。
当晚男人抽着烟,用一种颇为无奈的语气下令让她明天搬出去,其它的事情一概没说。
束娇死死盯着他,眼神黝黑的如无底深渊般。
她问:“是因为我没有给你代价吗?”
男人愣了一下,不自觉脱口而出:“什么?”
束娇不断的抠弄着指甲,又说:“是因为15岁的时候我没让你侵/犯我,没付出你口中所谓的代价吗?”
男人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那只粗壮有力到能让束娇毫无反抗的手直接打碎了玻璃,男人的脸脸气的胀红,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回忆至此,束娇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调侃自己的过去。
天台的风又冷又烈,束娇单薄的衣服里灌满了风,四肢冻得僵硬,又想起七年前的夜晚。
破旧的老筒子楼是上世纪留下的工厂家属区,住的大部分都是些老人,水泥墙上的白色油漆经过岁月的打磨所剩无几,斑驳的白点如细菌一般。
束娇牵着爸爸宽大的手上楼,如此和谐的一幕显少出现,让隔壁的陈大婶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男人宽大的身形挡在门口让女儿先进去,而后转身看向一直向屋内探求的妇女,他的神色阴冷,一言不发。
陈大婶急忙撇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只听得男人锁门的声音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