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些。”分明只剩下二十余步的距离,尉鸣鹤却莫名觉得远得很,忍不住开口催促。
大力宦官们得了令,当下就三步并作一步,几个喘息后就落了銮驾。
难为福如海跟着一阵小跑,气喘吁吁地去扶尉鸣鹤。
等进了瑶池殿宫门,再抬眼时,已不见沈知姁的身影。
尉鸣鹤轻挑长眉,口中微微叹息一声。
叹出百般复杂难辨的情绪。
唯独没有十日前面对沈知姁时的愤恼。
“昭仪在外头等了多久?”尉鸣鹤转头问门口站岗的小岑子。
头一回直面龙颜,小岑子紧张得险些跪下。幸而芜荑提前教过他应对的法子,当下就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行礼回道:“禀陛下,昭仪娘娘用完晚膳就出来等着了。”
“方才芜荑姑娘还特意取了披风与手炉。”
福如海眼睛尖,看到廊下走来一宫女,手上端着雪梨盅,便上前道:“外头风寒,陛下不若早些进殿?”
尉鸣鹤也觉着有些寒凉,便颔首同意。
心思不自觉地回转到方才的一眼,情不自禁地想:她尚在病中,又素来体寒,现下指不定如何难受呢。
早知道就……下午来看她了。
走到正殿门口,尉鸣鹤碰见了端着雪梨盅的箬兰。
他挥手免了箬兰的礼:“沈昭仪晚膳未用么?怎么过了晚膳的点,还端来一整只梨盅?”
“回陛下,娘娘晚膳认真用了,虽不多,但是是近日来用得最香的一顿。”箬兰垂眼答道:“御膳房的人中午就来做过梨盅,娘娘觉得很好喝,就吩咐晚上再蒸一盅。”
“芜荑姑娘说正好娘娘嫌弃药苦,蜜饯又吃腻了,让奴婢在煎好汤药后端来。”
闻见“嫌弃药苦”,尉鸣鹤有些无可奈何地含笑摇首。
正欲转身进殿,眼角却瞥见廊下新换上的绢花。
身为帝王,他记忆极佳,认出这是他曾送过的花朵之一。
眼瞧着这绢花小巧但不精致,联系元子所说的沈昭仪近来多熬夜之语,尉鸣鹤就笃定这绢花是沈知姁亲手所为。
可见阿姁此番知错的诚心。
尉鸣鹤这般想着,板着的俊颜上就藏了一分笑意。
“奴婢见过陛下。”芜荑推门出来行礼:“娘娘适才执意要等陛下,可实在身子受不住风,被奴婢扶了进去喝药、歇息。”
“奴婢出来是替娘娘向陛下请罪——娘娘说,她病容难看,又恐风寒感染龙体,只好在内室置了屏风。”
随着芜荑的话语落下,尉鸣鹤眼中闪过动容。
“无妨,这没有什么好请罪的。”他道了这句,反倒让自己微微发愣,生出一种猜测:阿姁素来不细心,如今说话这般谨慎小心……像是被,吓着了。
如此,尉鸣鹤稍有舒展的神色重新凝起,多了几丝悔色。
他令芜荑在内的一众宫人不必入内侍奉,只让福如海端着梨盅随自己进去。
芜荑恭恭敬敬地关上殿门,在心中为沈知姁捏了一把汗。
但转过身,她又是那个从容少言的瑶池殿大宫女。
她将箬兰招来,低语道:“你可叫连翘去茯苓面前了?”
箬兰点头:“姐姐放心,连翘的扎绢花手艺极好,人还聪明,定能得到茯苓的信任。”
芜荑因圣驾到来而剧烈跳动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这也是沈知姁的吩咐:茯苓是个蛀虫,拔除她,宜早不宜迟,干脆趁着茯苓无人可用又急需用人搅事的时候,“贴心”地给她送去一个人。
这个人只需获得一时的重用的就行,比如替烦了绢花的茯苓……做绢花。
等之后的某个机会,连翘会代替茯苓。
*
香炉中燃着桃香。
幽香袅袅,甜香宜人。
像是香界的牛乳团,一触碰到就会让人心旷神怡。
尤其尉鸣鹤还分辨出,里头添了一味清酸的山楂香,中和了几乎盈然成实体的甜香。
对比起韦容华一盒子的甜腻点心,尉鸣鹤只觉得心中妥帖。
阿姁一直记得,他最讨厌的,就是一切纯甜的事物。
从九年前初见起,她就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