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回到医院,白弥仍在麻醉中,街道办的人在陪床。
白守成将祖屋卖了,租了个小平房放置家当,大部分常用物件都搬到了房车,如今悉数化为齑粉,白弥肯定没法回去平房养伤生活。
他还在化疗,花销巨大,街道办的人听闻白守成待下葬进祠堂,找主事的几家兜底,被挡了回来。
理由又是:沙秋不遵守祖训,她死是咎由自取,还连累了白家的子孙,罪大恶极,白家可以象征性给点钱,但孩子绝不会养,祖宗规矩不可破。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规矩,谁敢质疑?
街道办吃了闭门羹,改变对策,想趁减虞不在,教白弥见着这两位救命恩人就往死里哭,最好直接赖着不让走。
可惜没教成。
白弥潜意识可能知道父母身亡,迟迟不醒,街道办想方设法留住减虞和元赑,元赑看出他们的心思,嘲讽道:“要我养,跟我姓方吗?白家人愿意?”
街道办:“愿意啊,指定愿意啊,谁养谁是爹么。”
减虞冷静道:“肋骨伤没大碍,骨癌才是重点,我会联系医生,看能不能替他做旋转矫形,要是可以就送走做。”
等他们坐上离开余桃镇的车,元赑才有空问:“旋转矫形是什么手术?万阙也是小腿截肢,医生说过没有补救方法。”
减虞答道:“万阙是外伤,神经腿骨全部断裂,只能截肢,白弥不一样,骨肉瘤,骨头已经废了,不可能治好,但神经还完好。”
他找视频给元赑看。
只见动画演示切除膝盖及大腿中部,保留神经连接,将小腿旋转180度,脚后跟朝前,脚尖朝后,与切断处的大腿缝合。
脚踝具有完美的旋转能力,可以替代膝盖,再根据小腿形状定制足套和假肢,患者便能重新站起来,跳跃自如。
动画没播完,突然来了条消息,元赑很没边界感地点开,是一张照片。
黑黝黝的一大块人形印记,能看得出顶端很黏糊,露出烧得卷曲的一簇头发。
光从照片仿佛就能闻到焦臭味。
元赑将手机拿远,瞥了眼司机,低声道:“不是说调查完了,怎么又私下偷偷弄到……的现场图。”
“注意措辞,我很光明正大。”减虞对他抢先看到图感到不满,夺过手机放大了,一寸寸地认真看。
“你找的是Ari,不是正常渠道怎么叫光明正大,他连公检法系统都敢黑,胆子忒肥了。”
减虞漫不经心道:“说得好像你很遵纪守法似的,方院长。”
这个院当然是指冷水医院,把那些伤天害理的所谓实验骂了进去,但元赑自认那是方君正干的,跟自己无关。
“看出了什么不对劲?”元赑问。
“没什么,头发是长在头部,方向都很一致,不是临时剪下来扔那儿的。”减虞顿觉一阵乏味。
元赑道:“你之前在怀疑死的不是……哥哥?”
减虞道:“靠邻居、妻子认尸,还是看不出本来面部烧死的,正常人都会怀疑。”
元赑不太认同:“怀疑归怀疑,到白蕴跟前你别说,他这人护妈狂魔。”
减虞奇道:“就算真弄错了,也可能是蓉姨认错,我又没说她故意的。”
“总之要有证据。”
减虞不禁往窗边挪,离元赑远一些,目光隐晦。
“这么看我干嘛,爱上我了?”
“你很可疑。”减虞淡淡抿嘴笑了下,不知道想什么。
“我哪儿可疑了。”
减虞窝成一团,慢悠悠咕哝道:“……休想用一次诚实买永久的信任。”
“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减虞足足假寐了十几分钟才睡着,元赑是通过他眼睫毛的抖动判断出来的。
他叫司机开慢点,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皱巴巴的外套,抖开,闻了闻,自己都嫌弃,于是放弃了。
奥迪壮烈牺牲后没抢救回来多少行李,减虞昨天专门在余桃镇的男装店买了一套衣服更换,脏的直接扔了。
买衣服时他没喊元赑,导致元赑洗澡都11点了,来不及出去买。
镇上酒店也没烘干机,元赑手举着衣服站在空调下边,开暖气烘衣服,闷出一头汗。
减虞又缩了缩,脑袋侧着,一点点滑进卫衣帽,盖住了额头到鼻尖,只露出一小瓣苍白的嘴唇。
元赑视线往下,发现减虞的手捂着肚子。
他闻闻自己肩头,还行,健康阳光无异味,于是将减虞搂到怀中。
减虞体温偏低,冷得像块玉,元赑摸到就皱眉,也不怕吵醒他,抓起他的手塞进卫衣兜里。
没过几分钟,减虞又无意识将手拿了出来,继续按在肚子上。
元赑这才知道他胃痛。
“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
元赑无奈,盖住减虞的手,温暖立刻渗进了减虞的四肢百骸。
他其实没完全睡着,头脑昏沉,胃中绞痛令他没力气说话,懒得搭理元赑的动手动脚。
这时候,暖意包裹上来,卷着浪花温柔地涌向心头。
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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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一线队游泳馆。
夜已经黑了,训练场仅剩几名工作人员在整理训练器材。
游泳池中浮上来一个人。
白蕴抹去脸上的水,双眼紧闭,想再次潜泳到深水区的底部,用窒息的极致肺部训练麻痹大脑。
他做了个翻转,水珠滑过古铜色的饱满大腿。
身体跟过去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他更疯狂的训练体脂率越来越低,加上食欲不好,体重降了很多,对抗变得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