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生死存亡之际,卫本可以把那颗桃独吞,就算这样,也没人知道事情的经过,可他不假思索就给了瑕半颗桃,救活了他,足以证明两兄弟多么友爱。”
蓉姨伸手将地志拿了过去,从第一页开始看。
果不其然,上边的方格画将这个起源故事画得很生动,两兄弟抱在一块为捡回一条命涕泪横飞,瑕还给卫跪下了。
此后,他们开荒种桃,越活越有奔头,渐渐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再到两个家庭,有了房屋跟钱。
减虞:“第二个转折点来了,两兄弟双双活到耄耋之年,卫看上去鹤发童颜,精神瞿烁,瑕却垂垂老矣,这时候,卫再次奉献出了救命药——他身上的一块肉。可惜的是,这次并非大团圆结局,两人的命运颠倒了,卫迅速衰老逝世,瑕却活到了100多岁。”
蓉姨随着他的描述翻到方格画对应位置,不停摸索里头那白发老人的脸。
减虞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声道:“这儿就是我第一个好奇的地方,卫割下的那块肉,是哪个部分呢?”
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不算新鲜,卫割肉救瑕唯一的不完美就在于,他似乎是献祭了自己去救的。
在此之前,他明白会发生什么吗?
“割哪儿的肉不是割。”
蓉姨撩起很厚的一沓跳过去,地志直接到了近现代。
白家人靠桃致富,一卡车一卡车地往外运,人们笑容满面,红旗招展,穿着质朴的蓝棉袄站成一排合影。
昔日种植园中间通往祠堂的路还只是一条泥巴路,需靠人力将皮薄汁多的桃装进二轮推车,再推到大路上。
减虞:“不,皮肉是肉,血肉也是肉,头、手、脚,乃至眼球,不同部位都有着非凡的意义。按余桃镇推崇桃神的程度,这块肉一定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白叔叔有跟你提过这点吗?”
蓉姨:“没有,他从来不提。他刚成年就跑出来了,巴不得自己不是余桃镇生的,还想过改名字。”
减虞:“蓉姨不妨猜猜这块肉是哪儿?”
蓉姨对近现代照片更感兴趣,缓慢地翻阅,仿佛是为了在其中寻找年少的丈夫。
“这么说你已经猜到了,我反正没猜到。”她说。
“答案就在地志里面。”
“地志?哪儿?”
减虞俯下身,替蓉姨翻到某一页。
他眼前就是蓉姨的头顶,发旋的白发无法掩盖,如同灰蒙蒙的雪山。
“桃神像?”蓉姨眯起眼睛,手指贴着画像一寸寸滑动寻找。
“是,桃神像。”
当她滑到桃神的胯部时,减虞按住她的手,不让动了。
“这——”蓉姨抬头,“小减,这是做什么。”
“就是这儿。”减虞说,“结合那个传说,不难联想到余桃镇人总是遮遮掩掩的所谓桃神的祝福……我想,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中,兄弟,就是药罐、血包的代名词,一旦兄弟中某一方生了病,危在旦夕,就必须牺牲另一个儿子身上的一块肉。”
“这块肉,就是生殖器,割下他,就是余桃镇白家人真正意义上的所谓‘洗礼’。”
“……”
听到“洗礼”二字,蓉姨低头抓起了锥子,像是必须得抓点什么在手里才安心。
桃神像的所有特征都表明这是两人合塑,卫、瑕各自的子孙谁也不肯退让,于是干脆把祖先做成了连体儿供奉。
一切都顺理成章,唯独少了一根生殖器。
“难道不是雕像断了吗?”蓉姨沉默良久才提出疑问。
“可白栾捐资修缮过桃神庙,假若是年久失修断了,当然要修复,可就连这本出版于7年以前,再版了三次的地志,都保留了断茎的特征,足以说明雕像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只去过余桃镇一次,他们那儿山多,变迁过程中大概庙也重建过吧?要是雕像断得很早,以至于后来他们干脆将错就错了呢?”
蓉姨不太自在地又看了看断面。
减虞道:“你也看见了,断面光滑平整,怕是下刀稳狠准,半点没犹豫,完全符合割断,而不是意外砸断摔断的。”
蓉姨叹息道:“就算是这样吧,这又牵扯到我丈夫……和白栾他们什么事呢?”
减虞:“别忘了,蓉姨,你丈夫他有一个弟弟,而且。”
他没再继续说了。
而且弟弟杀死了哥哥,一点都没发扬兄友弟恭的精神,于是天上的桃神看不过去了,降下惩罚,让白栾也成了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