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插曲过后,气氛有些微妙。
五个人分成了两组,减虞跟元赑一组,其他三人一组,跟着茶农上山。
除了减虞,大家腰间都别了一个小茶篓。
站在茶垄一端,道道绿龙铺陈开去,像是通往天国的道路。
尽头处,山鸟挥翅,浮云散,栅栏外立着大岩石,太阳挂在大石头的缝隙里边。
来体验的人很多,白蕴不得不继续戴墨镜帽子和口罩。
他掐茶的动作有些粗暴,指尖嵌入,指甲一拧,嫩芽就断了。
重复数百次下来,内心越来越平和。
指甲里全是绿汁液,白蕴频频在衣服上擦拭,淳朴的茶农示意他戴指套,他摇摇头。
“到处欺负人,有效果没?”
元赑边采茶,边贴着减虞问道。
蓉姨白蕴他们距离他们有十来条茶垄,模糊的三个小点,看不出互动。
减虞双手插兜慢悠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跟你学的,如果这也叫欺负人,你叫什么?”
元赑无奈,心道又翻旧账。
“第一次我认,第二次你还是算给于丝楠吧,大事,不能马虎。”
减虞斜他一眼:“不马虎又能怎样,你还能补偿我?”
“当然可以,别看我现在只能装孙子,等进入清除期,我简直强得可怕。”
元赑开玩笑秀了秀手臂肌肉。
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衬衫袖子卷起,戴采茶的橡胶手套,白衬衫,没配领带,不看头颇像个斯文败类。
减虞顺着他的腹部目光上移,掠过立领里若隐若现的狰狞疤痕,再到方君正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这脸不适合笑。
陶舒琼认识方君正也不过两三年,看不出方君正的变化,减虞却发现,他越来越能看出属于元赑的特质了。
袁罡阳光俊秀的气质,延续给了方君正。
不是某个五官,而是眼神,笑容不能说温暖吧,更像是天空大海般广阔的包容。
宠溺、纵容、保护……甚至跟蓉姨看白蕴时差不多。
减虞悠悠道:“巧了,我觉得我也强得可怕,不如我们比比?”
元赑挑眉好奇:“打算怎么比?”
减虞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大石头。
“晚上9点来这儿过招,下边就是悬崖,难度系数7颗星,敢不敢?”
“那你不如直接比跳崖算了。”
元赑摇摇手指,将刚摘的一捧茶扔进篓里,又拈出一枚想插减虞耳朵上,减虞往前一跨躲过去。
漫山茶香伴着月色,应该挺浪漫。
元赑心不在焉一路掐。
逗人真的很有趣,减虞现在明白那些逗白蕴的对手是什么恶趣味了。
白蕴生气是小朋友拉架式,把人推开离远点。
元赑生气呢?
他会生气?他都不是碳基生物。
减虞倒退走着,瞄到了对方西装裤下鼓囊一大包。
有六欲,就有七情,元赑此人除了床上不温柔,床下对自己根本没脾气。
他懂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吗?
他也会像白蕴爱孟擎那样爱上人类吗?他能不能搞清楚那两个人为何相爱却不能相守——
他是世界主宰派出的巡逻刽子手,游走在不同角色之间,只为了找到一个完美的奴仆。
他看所有人都只是命运的随手一笔吗?
他……
经历过多少跟自己一样的人?
“怎么又一脸杀气。”元赑停住脚步,手臂摆X警惕挡在胸前。
“有吗。”减虞摸摸脸。
脑子里一大串关于元赑的思索,将白蕴的那部分都覆盖过去了。
直到吃斋饭,减虞仍心不在焉。
元赑吃不惯斋菜,去山下的景区旅馆开小灶。
就在太阳西沉,山间云雾吐出氤氲水汽的时候,紫竹大师回到兰若寺。
“减先生别来无恙。”
紫竹吩咐小沙弥取来一个紫砂壶。
壶只有手心那么大,盖子里边缠着红色纱巾,减虞闻了闻,说:“今年的香比去年多了一味药?”
紫竹抚须大笑:“不愧是你,这么多人,就你闻出来了,是多了悬扇。”
香膏是非卖品,看在减虞的面子上,也给蓉姨送了一小钵。
饭后,紫竹还在禅院的石桌下布了茶席,蓉姨迫不及待抓住他各种问。
走出禅院,人烟寥落。
同住在庙里的香客开始拎着木桶泼水,清洗石板路的灰尘。
白蕴站哪都不合适,孤零零逛到寺庙门口,仰头看一弯残月。
他沿着红瓦墙根蹲下,发了会儿呆。
面前多了条颀长的影子。
“想通没?”减虞遮住月光,破坏了白蕴难得的清净。
白蕴仰头,目光晦杂。
银白色月光映在他诚挚的下垂眼里,睫毛张着,眼下一片乌黑,左眼睑有颗已经瘪下去的麦粒肿。
很狼狈。
也很纯真,像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