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浇水了,而白蕴快步走过来想捡水管,元赑看也不看,一脚踹过去。
所有的情绪到达顶点,白蕴的脑子也昏了头,再也没法保持淡定,竟是朝元赑抡出一拳!
两人扭打起来。
“你到底救不救人!”
“先他妈问问是不是你妈放的火吧!”
“她怎么可能放火!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那就送杀人犯去坐牢啊!”
“谁是杀人犯!”白蕴握紧拳头狠狠砸向元赑的嘴,“你给我放尊重点!”
砰!正中靶心!
元赑啐出一口血沫,余光瞥着白雾消散,放心了些,然后抓住白蕴的两腮,弓起膝盖往上用力一顶!
“老子降临起就特么没尊重过人!滚!兔崽子!”
蓉姨从始至终沉默袖手旁观。
即使白蕴下巴被撞得差点咬断舌头,胸膛也遭了好几下重击,她也只死死盯着减虞,不明白他为什么烧不死。
嘎吱,嘎吱、嘣——
那层保护着减虞的东西终于碎了。
减虞睁开眼睛,心脏狂跳,摸摸手臂和脸颊。
毫发无损。
他想到什么,摸向左耳。
记忆朊不见了。
焦黑的泥地皲裂,一些亮晶晶的银白色的点状物缓缓渗透进去。
“那是什么?”蓉姨痴痴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你是什么东西?”
减虞从火堆残屑走了出来,抬眼讽刺道:“给我跪下,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他心里有底,那是经泰方生物专家改造后的记忆朊。
从C市回到A市后,他就去琴弦大厦找陶舒琼。
“更新换代啦!”她小心翼翼地观看减虞用手臂做附着,“它现在更通人性了,能预知危险,自动帮你防护,这样你炸带鱼的时候就不会被油崩了。”
减虞无语:“我不炸带鱼。”
陶舒琼:“嘿嘿,打个比方嘛。”
“记忆朊现在已经彻底不算金属了吧。”
“呃……怎么不算呢……”
“生物类产品交的税少。”减虞面无表情,“在军方以危害公共安全罪逮捕你之前,至少别先被税务局找上门。”
记忆朊耐高温,替他挡住了烈火,可为什么不会回来呢?
减虞皱眉,蹲下去,想重新收集光点,但当他触碰到残存的痕迹时,一股电流从指尖过到了他全身!
生物电……
是能量转化吗?诱因是蓉姨纵火的材料?
得告诉泰方生物这个现象。
蓉姨神志不清,居然真的屈腿跪下,见状,白蕴两条剑眉竖起,撞倒元赑就冲了过来。
“妈!”他抱住母亲,一张艳丽的脸庞充满不信任,“减虞,你做了什么!”
敢情他以为火是减虞放的。
减虞对他极有耐心,摇了摇头,告诉双眼发直的蓉姨:“新技术罢了,蓉姨,恐怕你很难杀我灭口了。”
白蕴先是一愣:“杀你灭口?”随即反驳,“一码归一码!我妈当年是做错了事,可她既然都告诉我们了,就绝不可能再继续错下去,是不是,妈?”
他急切地亲吻妈妈的头顶。
四道眼泪一齐流下,白蕴的,蓉姨的。
“妈,不是你的错,我们去自首,去自首好不好?我去替你坐牢。”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这就是他独自思考这么久的答案。
为了刚出生就枉死的女婴,为了自杀保护姐姐的白如电,白蕴愿意舍弃大好前途,替母亲赎罪。
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
减虞不禁感叹。
若他知道自己只是母亲报仇的工具,会崩溃吗?
蓉姨怔怔流着泪,眼神空洞:“如果,如果当年有这样的技术,如电,如电的尸体就不会,就不会……”
她满心满脑都是弟弟,连儿子在耳边痛苦呢喃都听不见。
“你们都不用坐牢。”减虞蹲下去,握住蓉姨的手腕,指尖还勾着毛毡烧毁后剩下的钥匙圈。
“蓉姨,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意味深长地说。
白蕴抱住母亲放声哭泣:“不,让我去坐牢,妈,我已经不想踢球了,我想走,我想离开,我去替你——”
话没说完,蓉姨猛地抬头,把儿子的脖子拼命往下压。
“不,你不能逃,你要踢球!”
“妈!你根本不知道我——他们——我——”白蕴快撑不住了。
种种迹象表明他就要垮掉了。
这颗茂盛的、翠绿的,欣欣向荣的大树,即将倒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他没法向任何人诉说,包括母亲,包括曾经的爱人,包括眼前这个不停逼自己的神秘作家。
减虞一手揽住蓉姨,一手揽住白蕴,就好像他们三个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元赑站在一旁,孤家寡人,满脸污黑。
“蓉姨,你知道的,保守秘密的唯一手段,就是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
减虞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白蕴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不解地看向他。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真正的始作俑者还在暗处,白蕴,蓉姨,你们必须相信我。”
说着,他来到元赑的身边,伸出手。
元赑也丈二摸不着头脑,但经历了大起大落,减虞还好端端站在这,他有种说不出的劫后余生的满足感。
减虞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了。
他什么都不用问。
减虞拉着元赑走向围栏。
身后是烧得焦黑的茶苗,身前是一地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