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城人来说,武德司是一个噩梦一样的名字。
武德司作为皇帝心腹爪牙,早在太祖皇帝时就独附属于皇权,集缉捕、审讯、定罪、收监权于一身,本意是为皇帝刺查朝中大臣行径,以稳固皇权。其向来由宦官担任长官,下属人员有部分为宦官,但更多的是武功高深的武将。到今朝因着武德使韩则庆贵为当今圣上之义父,赵珩特授予其转断独行之权,导致武德司权力愈发膨胀,京城细务皆可随意杀伐决断,因其宦官行事狂悖,多为京城人所诟病而。
而韩则庆作为武德使,但因常年在宫中侍奉皇上,多有不便,因而武德司向来由韩则庆手下两位心腹宦官代为掌管,分别称为武德司左右副使。
武德司正厅内光线昏暗,正前方是一幅砖砌影壁,上雕有面目狰狞的九头四目蛇,以示威慑。堂前坐了一宦官,身着玄色衣袍,头戴圆帽,脚踏皂靴,正是武德司左使闫瑞。
“大人,人带回来了!”差役朝上面抱拳道。
楚玉离在台下止步,顺从的跪了下去。
“瞧出什么端倪了么?”方才闫瑞命人带这来路不明的小子去看了看世子爷的尸身,他坐在台上,随意地端着杯热茶,心里也没报多少期望。
“有线索的。”楚玉离缓缓道:“世子爷口角青黑,印堂黄,是明显的中毒之症。眼瞳赤红散大,说明世子死前见着了或想到了什么可怕之物;但偏偏鬓间发根依稀银白,是近一两个月生出的白发,应是长期摄入慢性致幻毒物所至。”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闫瑞,“其实今早看了武德司贴出的告示后,我就猜出了七七八八——传言南疆有异花名乌蒿,长期闻此花香正有此症状。”
闫瑞挑了挑眉,“南疆有这种花?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大人若是不信,可剃去世子爷后首毛发以验证,若真是乌蒿中毒,理应头皮大片发黑。”
闫瑞使了个颜色,示意底下人去照做,很快那人便回来,朝闫瑞点点头。
闫瑞有些意外,问:“既然是南疆罕见的毒花,全京城的郎中都没听过,你又是如何得知?”
“少时凑巧听江湖人提到过而已——这些都无关紧要。”楚玉离淡淡道,“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出下毒之人,给侯爷一个交代,您也好向上面交差,不是么?”
闫瑞扫了台下的人一眼,他坐直身子,靠在太师椅上,捧着茶杯,略微思索了一会儿。
被害者乃当今皇后之亲弟弟、武宁侯爷之幼子上官元隆。当今皇后母家势力大,皇后又育有两子一女,二皇子赵璟出生之时就被皇上封为太子,因而虽然容贵妃多年得宠,却一直撼不动皇后的正宫之位。此次皇后亲弟弟突然暴毙,皇后很是伤心,特地求了韩则庆派武德司彻查此事。
世子死的蹊跷,韩则庆让闫瑞去查,然而查了七八天,也没查出什么线索。这几日闫瑞焦头烂额,心里暗骂韩则庆为什么要揽下这烂摊子。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闫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下来,他阴着脸,对楚玉离威胁道:“你既然敢揭告示,就该明白咱们武德司的规矩。查出来,要什么奖励自然少不了你;查不出来,耽误了事,把你千刀万剐了都是轻的。”
“我明白。”楚玉离似乎没听见那句“千刀万剐”的警告,只平声道:“若是案子得破,我入宫想见韩公公一面。”
“你表现好,出了力,韩公公高兴了,自然肯见你。”闫瑞道,“皇后娘娘那边催得紧,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手下的人任你差遣。三天后看不到结果……”
左使喝了口茶,没在继续说下去。其实这案子已经悬了好几天了,武德司若不是实在查不出,也不会当众贴告示。闫瑞知道把时间催的这么紧,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死者尸身是唯一的线索,世子的尸身在武德司里放了七八天,再不入殡就要腐臭了。
“多谢左使信任。”楚玉离俯身叩首,倒看不出多少忧色。
王镖原本是因为脚下功夫绝佳,才被勉强选中到武德司底下任差,他刚入武德司地位低,没资格入堂听副使的谈话,只能在门口偷听。
楚玉离刚走出来,王镖就悄悄跟了上去。
“玉离!”一直到了个没人的拐角,王镖才叫住了楚玉离,“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要揽这烂摊子事?”
楚玉离默默站在原地,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倒是怪了,你怎么知道世子中的什么毒?”
“我瞎编的。”楚玉离看他一眼,随意道。
“什么?!”王镖一根筋倒真信了,忙拉住楚玉离的衣袖,“小玉离啊,这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了我现在立刻带你回将军那里去,将军护着你,武德司的人不敢拿你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你。”楚玉离把手抽回来,语气冷淡,“你去告诉沈穆,以后我的事与他毫不相干,用不着他操这份闲心。”
他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留下王镖呆在原地,“我操了,这小子怎么变脸变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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