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寺的住持一见这青年,就觉得心头有股无名火。自打这青年莫名撞倒了大殿中的佛像后,寺里就有接二连三的事情,简直冤孽。
住持对着左右的僧人轻喝道:“愣着干什么,把他带到后院去,待天晴了,让他以工抵债。”
这青年神情狼狈,除了额头上青紫的疤痕,原本已洗得发白的衣衫也已染上了多处污渍,手腕处还有两道因为挣扎绳索弄出来的红痕。奋力挣脱两边僧人的钳制,他的嗓音中除了沙哑的哀嚎还有无助的祈求:“不能烧!”
一旁的僧人怒道:“这是我们寺里的事情,与你无关,还不速速退去,少在这添乱。”
说罢,便拽着青年的胳膊要将其带下去。
那青年看着细瘦,却不知打哪里来有一股子蛮劲,一时之间竟与前来拉他的僧人僵持不下。
只满面急切,“那是我的发妻,还请各位大师宽恕,让我带她回家。前几日的事情是我失礼,对不住贵寺,但这事于我而言意义重大,还望诸位大师高抬贵手!”
那僧人只觉得他在胡言乱语,满面不耐,“瞎扯什么,你看清楚了,这是不知打哪里来的妖骨,不是人类的骨头,更不是什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小子,发疯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青年寻了个空隙,趁着僧人不备弯着腰向那白骨扑了上去,一副视死如归的坚定模样,“不论如何,这就是我发妻!”
这边乱作一团,清安寺的住持简直头大。
谁知这青年尚未搞定,后面又来了一声“不能烧”,当即怒吼道:“怎么,又来一个认妻的!”
大殿门口
宁凤歌扶着门,正一瘸一拐地进来,顿时被住持这声怒吼给喊蒙了,诺诺道:“这倒不是。”
她被来拿她的僧人扶着进了门,行至众人面前,看着铺在妖骨上的青年,满面疑惑,“这位兄台,你在干什么?”
莫非刚才住持指的认妻之人就是他。
但搞什么鬼,小白离世前尚且是个幼狐,哪里来的夫婿!
宁凤歌迟疑着开口,“兄台,你可是认错人了,不,认错妖了。”
那青年虽满身狼狈,但神情坚定,“绝不可能,神仙说了,只要我来此庙,按照他说的做,定然能见到我的发妻。”
他深情地摸着身下的白骨,眼神缱绻,仿佛是对心爱之人,“哪怕她已经成了白骨,但我要带她回家。”
见这青年似对亡妻用情至深,宁凤歌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莫不是真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小白在生前还背着他们和这青年……早恋?
一旁折剑楼的弟子听得云里雾里:“你一个人类竟与妖族成婚,这可是不为世俗所容的。再者,你凭什么判定这就是……你,那个的遗骸,为何你要认一段骨头为你的发妻,若能与你相恋,能化为人形的妖修至少是化神境界,这可不是什么能轻易被杀的存在。”
他实在是难以将“发妻”两个字说出口。
正常人就算来认发妻,也是先认人,哪有上来就扑向骨头,认定这是他亡妻的。
宁凤歌闻言,被这青年带偏的想法再次回归正轨。
重点是小白它还是只修为低微的幼狐,离化神大妖还远着呢!
她好心提醒道:“你再看看那断骨旁的毛发,你那发妻可是和小白一样品种的白狐?”
这一言瞬间惊醒了青年,他呐呐疑惑:“这是白狐的骨头?怎么可能呢,我那发妻分明是……鹿”妖啊。
他不懂什么狐妖,鹿妖,也不懂什么修行者和化形大妖。
他只是听从一个奇士能人的指示,按照他说的,虔诚拜佛,诚心礼佛,若这清安寺的神佛不肯答应他的请求,便推倒这佛像,无论后面迎来的是怎么的神罚或惩处,只要能再见他的亡妻一面。
哪怕只是遗骸呢。
但可惜了,无论是怎样诚心礼佛,还是推倒神像,都没有任何神迹发生。
静悄悄的,仿佛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今就连这眼前的遗骸似乎都不是亡妻的,这点渺小的愿望似乎都成了镜中月、水中花。
他呆呆愣在原地,手中枯黄的动物毛发静静滑落在地。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你曾说过的,伴我凌云,恩爱两不移。而今路断,竟是从头皆错。”青年瘫坐在地,眸中凄凉也黯淡。
寺外潇潇雨下,寺内亦有悲戚。
旁观的僧人悄悄传着小话,有知情的早将这青年的经历八卦了一遍。
这青年名为柳凌云,原渝州一米贩之子,早有高堂在上,红袖在侧,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端的是少年得意,意气风发,而直至在一场宴会上暴露了他发妻是妖的意外发生。
之后便是听闻他宁愿辞官回乡,也不愿休妻,最终却没熬过日子的艰难,手刃发妻的传言。
“最后还不是一样害了自己发妻的命,又跑来这里演情深,真是何苦来,”这是有僧人在小声嘀咕。
但这嘀咕声估计还是声量大了些,以至于在这安静的大殿之中清晰可闻。
青年明显也听到了,他怒睁着眼,那半截污秽的袖子奋力向后一拂,似要扫清这流言,大声嚷道:“我没有!”
但很快又垂下头去,双手抱头,声音小了下去,“我也不想的。”
他只是在一日一日的沉寂之中,突然受到了上官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