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前传来轻响,萧无衍须臾片刻间就收敛好了思绪。
他面上未有半分轻挑促狎之意,反而十分有礼节地轻按住了祝子鸢躯侧垂散的外层素带,不让素带完全脱落掉下。
随后有条不紊地一手帮祝子鸢的中衣重新穿系整齐,才将祝子鸢轻稳放下,为她盖好衾被。
萧无衍不紧不慢地抚平自己被那双秀手抓揉发褶的袍袖,一切尽如秋水无痕。
等紫珞碧钏进来,见到的已是捂着被角,早已安详熟憩的祝子鸢。
二人不敢多看,小心翼翼进了内室,将水壶轻放于床柜,又用五足盆架架好擦浴用的温水。
紫珞刚要伸手想将搭在盆边的捻巾沾湿,萧无衍早已挽起袍袖,取下捻巾,浸入水中。
拧干巾帕,萧无衍仔细帮祝子鸢揩拭面颈。
空气一时静凝,只有遍遍捻巾荡水涤濯的声音。
两名婢女在旁不知所措地干看着,这位矜贵无比的王爷竟是屈尊在照料祝大人。
碧钏壮着胆儿偷瞄了一眼,随后又缩回目光,偷感十足。
北轩王动作衿雅,捻巾轻点在祝子鸢面庞,竟给人一种山温水软的感觉,哪像个喜怒不定的战场杀神。
怎么看都反像是哪家柔情郎君在无微不至地照料自家……爱妻。
不对,祝大人虽貌偏女相,可也是男子之身!她怎能有如此诞妄不经的想法!
碧钏微微晃脑,把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甩了出去。
紫珞不明所以,以为碧钏又在犯傻,适时悄悄拐肘提醒碧钏不要出神。
萧无衍用同块捻巾擦干自己的手后,平声道:“端下去。”
两名婢女这才撤下水盆,麻利退了出去,没有北轩王命令,只敢守在屋外。
萧无衍坐到床对面的青竹圈椅,支着侧脸看着总算畅然入睡的祝子鸢,像在看着一件趣物。
若是让两名婢女近身服侍祝子鸢,她幸幸苦苦好生捂着的秘密不就很快会被揭破了。
他可是想等着打了妄语的祝子鸢,亲口向他吐出实话。
萧无衍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椅手,烛火在那双寒眸里跳动。
打了小妄语虽不失戒体,但总归是要受点小惩才是。
祝子鸢出了凶汗,明日应该就能退热清醒了,兴许他再等些日子也不迟。
袖口沾上了丝丝缕缕的中药苦气,虽甘却不令人排斥,闻着闻着,萧无衍玉指停点,凤目缓缓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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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校场空旷无垠,北风猎猎,吹得场际边缘的五色号旗如长龙摆尾,浩荡飘摇。
校场百米外的观演台排放了一列太师椅,几名侍从正井然有序地将草编箭靶抬上校场中央。
工正所两名副工正高奋与方鹤,各领部下一左一右入座,两边座位已坐满,唯独中间两个主座空着。
江策统管府中各所大小事务,主座一个自然是为江策所设,另一个便是留给正工正祝子鸢。
祝子鸢上任当日曾亲手设计了五射道弓弩,前日工正所木匠早已按图纸初步将弓弩组装了出来,今日便是验收弓弩威力之日。
只是出人意外的是,此刻已近辰时,两个主座的主人一直都未出现。
日头微毒,观演台上已有官吏隐隐不满,等得焦躁难安。
“待会就日晒三竿了,为何两位大人还未来验收新弩?”有官吏连连拭汗,小声议论道。
方鹤抬眼看了一下东边红日道:“再等等吧,也许两位大人有要事在身,一时脱不开身。”
“祝工正不会只是徒有虚名,知道自己设计的新弩不行,心中有虚不敢来了吧?”
高奋身侧一名尖脸小吏道,那小吏本就尖嘴猴腮,还天生生的一对三角吊梢眼,看起来十足的獐头鼠目。
此人名为陈燕,是高奋远方表兄,因攀着高奋这条关系得以入府讨了个闲差,负责工正所库房工料支使。
陈燕得了差事,自然愈发巴结高奋,但自从祝子鸢横空出现任了工正,挡了高奋升官路,陈灵就没少阴阳怪气祝子鸢。
毕竟挡了高奋就是挡了自己“跳龙门”。
“若真是这样,倒也不必畏首畏尾不敢出现,只要大方承认自己尚且力薄才疏,还需与诸位大人一同再行探讨设计工图不就行了?”
方鹤虽也有些心急,但陈燕这番冷嘲热讽让他不悦皱眉。
陈燕这副作态,怎就像是笃定了祝子鸢新弩必定不可取一样。
他疑惑道:“祝工正新弩尚未一试,你怎就知道不行?”
对上方鹤怀疑目光,陈燕眼神闪躲,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