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的花轿不知道晃晃悠悠走了多久,南有音犯瞌睡偏头小睡一会儿又醒过来,徐寂宁仍迷迷糊糊地倚在她身上,他的手也仍被她握在掌中,只是手的温度偏高,竟有些发烫。
跟一个睡着的人呆在一块总归是无聊,南有音拉开轿子的帘子,瞧瞧究竟走到哪里了,手指将将触碰到帘子,虽然身体动作幅度相当轻,但左边身子一轻,徐寂宁醒了过来。
“你醒啦。”南有音道,那只被她攥在手中的手逃脱了她的掌控。
徐寂宁脸色发白,弓着身子,一只手死死捂住嘴。
南有音忙问:“你怎么了?”
徐寂宁一脸菜色,艰难道:“这轿子晃得我有点想吐。”
南有音顿时花容失色,想示意轿夫停下,但徐寂宁制止了,本朝风俗回门的花轿中途不能停下,中途停下一则寓意不好,夫妻半道而终,二则风俗就是风俗,不遵守就免不了受人议论,徐寂宁觉得不应因此叫身边的姑娘身陷漩涡。
南有音只好迅速在轿子里寻找有没有痰盂之类的东西,紧张道:“你不要吐我身上!松梯好不容易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
逼仄的轿子中当然没有痰盂,徐寂宁干呕了两声,南有音绝望地注视着强行忍住恶心的徐寂宁,见他干呕的眼角发红,又不由得有些可怜他,最终挣扎一番,抱着必死一般的决心,毅然决然道:“你要实在忍不住就吐吧,我不嫌弃你。”
“这怎么行,”徐寂宁忍过一阵恶心,虚弱地靠在轿子一边,说道,“回门宴上我吐你一身,这未免太不像话。”
南有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打了一个寒颤:“回门宴上新姑爷吐了新娘子一身,天哪!如果这样我这辈子都会被我弟弟笑死的!”
剩下的一点路程里,南有音一直忐忑紧张,但徐寂宁似乎没那么想吐了,只是闭着眼睛,蹙着眉头,虚虚倚在轿子上,只在偶然睁眼瞧见南有音那双大眼睛满是焦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有些不自在,便说道:“我不至于忍不住,今早我又没吃什么东西。”
南有音随口接道:“今早没吃多少,可昨晚又不是没吃。”
徐寂宁感到一时气闷,头也发晕起来:“你能不能不要再盯着我看了,我都说了我会忍住不吐出来的。”
“我倒不是担心那个,”南有音解释道,“我是看你脸色很差,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还好。”
“真的吗?”
“真的。”在南有音明亮眼睛的注视下,徐寂宁感到了几分心虚。
好在轿子颠簸着走过一段上坡路后终于停下了,轿夫一掀门帘,南有音就不顾徐寂宁的阻拦兴奋而迅速地钻了出去,两步并一步跳下轿子,一眼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笑容满面的父母以及一脸不着调的弟弟。
她下意识想要跑过去,却听到身后的轿子里传来一声呼唤:“有音!”
一只手先探出来掀开被她闭上了的门帘,接着是有些苍白地面孔,徐寂宁看着差点扔下自己先跑了的南有音,顿感无比头痛。
南有音在徐寂宁夹杂着责备的眼神中猛然意识到病恹恹的徐寂宁不像她那么敏捷,能一步跳出轿子,于是又折返,不由分说,搀着徐寂宁下了轿子。
“有音,这样不行……”这一举动让徐寂宁感到面上有点挂不住,向来是新郎搀扶新娘下轿子,现在却成了南有音搀着他下轿子。
果然刚一下轿子,徐寂宁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目光,他抬眼看去,视线的主人是站在南氏夫妇身边的一个少年,应该是此前南有音提起过的弟弟南玉振,身材高挑,高鼻深目,此刻正抱着胳膊,满脸的忿忿不平,死死盯着徐寂宁。
南玉振与南有音两人长得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南玉振虽没有与南有音相似的浓眉大眼,却有着与她极其相似的神态,一双眼睛冒着光,咄咄逼人。
徐寂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就像他会被南有音盯得不自在一样。
就在他搞不清南玉振为何非要盯着他时,南玉振率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是很好听,但语气夹枪带棒,异常辛辣:“我姐姐嫁给你是当丫鬟么?不应该是你扶着我姐姐下轿子吗,怎么成了她扶着你?”
没人能料到南玉振会突兀说出一段刻薄话,一时众人都有些愣住了,南有音回神后不轻不重地捅了弟弟一肘子:“你怎么说话的。”
南老爷南晨颂也颇为尴尬,出声打断了还想跟姐姐顶嘴的小儿子,有些严厉道:“玉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