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然后意识到黑暗中南有音看不到,便轻轻“嗯”了一声。
南有音又问:“太累了吗?”
“嗯……”徐寂宁确实很累,白天码头劳动的疲乏还未散去,接着夜雨狂奔上山,他自小京城娇生惯养,上次陪南有音去梅花园是他二十多年里最累的一天,等今天过完,可能二十多年来最累的一天就变成今天了。
南有音提议道:“那在路边歇一会儿吧。”
她扶着徐寂宁到路边地一块石头上坐下,发觉出徐寂宁明显一瘸一拐的。
她皱眉问到:“你的腿到底怎么了?”
“没怎——嘶!”
南有音的手在徐寂宁的右腿摸来摸去,摸到膝盖处时徐寂宁痛到抽气。
“你这是怎么搞得?”她摸出徐寂宁的右腿小腿肿了。
徐寂宁没吭声,她又开始盯着他了。
“咳……”徐寂宁被南有音的视线笼罩着无处可逃,“那天着火,踹开你的房门时有点伤到了,然后……”
“然后,”南有音替他补充完整,“你的腿一直没好,但你还是去码头做工,还有刚刚从窗户跳下来,是不是又伤的更厉害了?”
“……是。”
南有音有些不乐意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
她话只说了半句,徐寂宁打断了她,耳语道:“左边。”
她往左看去,远远看到了几盏橘红色的灯笼,借着灯笼的光看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很像是刚刚在客栈追寻他们的人。
“有音,”徐寂宁低声道,“你快跑吧。”
南有音不解道:“那你呢?”
徐寂宁却问到:“倘若真如薛大人信中说得那样,永安王有意谋反,那他抓住皇帝派来的密探会做什么?”
“杀了,或者折磨?”南有音有些着急,“你这个时候不跟我一块走,又说这个做什么?”
“有音,你看我腿这个样子怎么跑,”徐寂宁道,“你是无辜的,皇帝的旨意只说派我来末山,没有派你来,我若被抓了处死是尽忠职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勉强算死得其所,但你若是被抓住被拷问却纯粹是无辜受累。”
“所以呀,”徐寂宁微微一叹,“你快跑吧,我知道你脚程快得很,能逃走的。”
“你……”南有音好像一下子被噎住了,说不出话了。
山野间的夜风吹过树下僵持的两人,拂过林间树梢,盘旋而上,散开了笼罩着月亮的云,清亮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射入树林枝叶的缝隙,忽然便不是那么黑漆漆一片。
月光照在南有音与徐寂宁的身上,在光线下两人看起来无比的狼狈,沾满了泥点子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吸饱了水的头发一缕一缕的,乱七八糟地拍在额头脸颊。
月光明亮皎洁,但南有音的一双大眼睛更是明亮,她瞪着徐寂宁,好像很生气。
她转过身去,徐寂宁以为她要走了,但她却蹲下了,平静道:“上来。”
“什,什么?”
她怒气冲冲地回头:“这也看不懂吗,上来,我背着你走!”
“可是——”
“别可是!”
最终徐寂宁又在南有音的怒目而视下败下阵来,他有些扭捏地趴在了南有音的背上。
南有音搂住徐寂宁的两根腿,颤颤巍巍站起来。
徐寂宁的心也颤了几下:“有音,别勉强……”
“闭嘴!”南有音站直之后,咬咬牙迈开腿往前走了。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看,我不光自己走快,我背着你也很快。”
她还不老实的捏了徐寂宁左腿一把,掂量他腿肚子上还有几两肉,说道:“之前总嫌你挑食,现在倒要感谢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从京城到这瘦了不少,现在我背着你也省劲了。”
南有音一直说话,徐寂宁却一句也没有回应,她察觉到背上人的沉默,问道:“你怎么啦?什么也不说。”
半晌,她听到耳畔传来很小又颤抖着的声音:“有音,对不起。”
她一愣,转而又笑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呢?是不是后悔没有早告诉我你腿受伤的事。”
“……我不想显得很像是你的累赘,”徐寂宁声音很闷,“这一路上,总是你照顾我。”
“嘻嘻,”南有音轻轻笑了两声,“可是你别忘了我们是朋友呀,朋友之间就是这样啊,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有音……”徐寂宁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被雨淋透后又贴在身上,南有音背着他,他紧紧靠在南有音背上,透过湿冷的衣服布料,他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了南有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他们走在万籁俱寂的夜色里,月光洒在他们的发梢眉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应着南有音的心跳,像是一片寂静中不断呼应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