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音起先还女扮男装,穿着徐寂宁的衣服,装成徐寂宁的手下新鲜了两天,后来发现无论男女老少,全都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姑娘,索性不装了,公然站在徐寂宁帮他身边处理政事了。女人的身份天然带着些亲和力,在处理妇孺老弱方面的事情,她甚至处理的比徐寂宁还好些。
徐寂宁对她的才能颇为赞赏,她很是得意:“我过去跟着我爹念书的时候,我爹说我考个秀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处理了牢狱户籍一干事务,还剩下最棘手的田产,他理了数日的田产文书,发现那些冒名顶替非法侵占的土地基本都跟那位卢知县脱不了干系。
眼见新来的县丞要舞到自己头上了,天天忙着摸象牙牌的卢老爷终于坐不住了,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上午,卢知县与手下进了县衙,头一次没有直奔西厅牌桌,而是直奔徐寂宁批改文书卷宗的正堂。
彼时南有音正在跟徐寂宁一块比对月陵这几年的田产变迁,列出那些侵占田产最多的人家,竟然无一例外的都跟卢知县沾亲带故。
卢知县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入,南有音见来者不善,心中略一慌乱,但徐寂宁不着痕迹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卢大人。”徐寂宁搁下笔,起身时稍稍侧身,将南有音挡在身后,又按照该有的秩序仪礼向卢知县行礼问候。
卢知县没有在意这些虚礼,他身侧的典史率先发难,声疾色利,质疑徐寂宁有意与卢老爷作对,典史有着一脸横肉与洪钟一样的嗓门,气势过人。
徐寂宁面不改色,待典史吼完了,便搬出当朝的律法,一条一条细数,表明他这些时日不过是恪尽职守,做好分内之事,他与卢大人同属月陵县衙,他所做的都是为卢大人分忧。
“如此以来,政事清明,卢大人在西厅打牌时也好安心些。”他温声细气地说完,滴水不漏,典史像是被堵了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了。
红脸唱完就轮到白脸的了,卢知县一旁的主簿则见势不对,站出来陪着笑说了些软话,无非是威逼利诱,先暗示知县上面有人,动不得,又说只要听知县的话,好处少不了,一边说,还一边冲着徐寂宁挤眼。
徐寂宁不动声色,只说卢大人的好意他心领了,只是一想月陵百姓,便觉不忍,他翻出几张卷宗,说起田产被占的平民流离失所,进而又说道流民之害,引申至天下不宁。
“月陵虽是边境小小一县,但常言道‘积羽沉舟’,”徐寂宁侃侃而谈,“若不治理好月陵县,则平州府易乱,若平州府生事,则辽东一道不平,进而又是天下。我与诸位官阶虽小,但亦有四海升平之责,岂能贪图享受,而放任黎民受苦。”
不管卢知县一行人说什么,徐寂宁都能滴水不漏地推回去,南有音在他身后听得发愣,察觉他语气虽是一贯的温和,但不同于与她说话时的柔和,而是冷淡又疏离。
卢知县一行人说不过徐寂宁,便有人急了,出言不逊,论起别的来,有诋毁徐寂宁白面小生的,也有故意拿徐寂宁被贬戳人痛处的。徐寂宁倒也不生气,仍是温和又客气地回应了,偶尔说两句刻薄的,反刺的一众人跳脚。
南有音悄悄去看徐寂宁,发现这会儿他倒是面不改色,不像是那个她随便讲几句玩笑就会脸红的人了。
她正暗中瞅着徐寂宁呢,忽然听到有人朝她发难了,说她一个女人家的,怎么还站在县衙的正堂,又阴阳怪气地问徐寂宁该不会还需要女人帮忙吧,接着一众人议论纷纷,眼睛望着南有音,诸如“不检点”、“败家模样”等词汇从嘴里涌了出来。
南有音自然知道是卢知县一干人黔驴技穷,说不过徐寂宁了,便故意拿她开涮,她倒也不屑跟他们见识,懒得生气,甚至还竖起耳朵要听听这些人还能说出什么,等着日后写进话本子里。
没听几句,便听到徐寂宁喝了一声:“住口!”
语气一改寻常的温和,反倒将南有音吓了一跳,她是想不到徐寂宁还会发火的。
徐寂宁脸上带了几分怒意,不再客气,直接冷嘲热讽起来,指责县衙官员懒怠至极,恐怕还比不上官仓的老鼠。
“随便放几只老鼠进来,乱嚼几口,公文卷宗也不至于堆积成山,”徐寂宁冷冷瞄了一眼众人,愤然道,“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夫人,她没有一官半职,本也不用费眼睛看这些公文,只是她心系民生,才替你们这些无能之人处理公务,她替你们看公文,也不需要你们发俸禄,你们应该感恩戴德才对。说起来我夫人头脑聪明,百姓也都喜欢她,我看倒不如你们继续打你们的牌,叫我夫人当知县,你们看这样如何?”
或许是徐寂宁一通话噼里啪啦砸得人晕头转向,也或许是他这个一贯温和的人忽然发起火来叫人惊讶,总之众人眼神都有些呆滞,好久反应不过来。
徐寂宁则牵住南有音的手,分开挤在中央的人离开正堂,嘴里还冷冷说道:“你们这些蠹虫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我还心疼我家夫人受累呢。”
南有音目瞪口呆,就这样没什么知觉地随着徐寂宁回了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