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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泥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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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笑话了,”南有音拍拍徐寂宁的背示意他快点走,“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虫,当然要由我上墙揭瓦不在话下的南大侠保护了。”

徐寂宁无话可说了。

昨日傍晚,南有音跟他在院子角落做了一个鸡栏,暂且先叫三只鸡多活几天,鸡栏做好之后就是将鸡逮进去,徐寂宁与那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斗智斗勇,反被公鸡用喙拧去了手上一块皮,最终还是南有音拍马赶来,制服了公鸡,救他于水火之中,只是经此一役,他也彻底坐实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名号。

南有音与卖炭的老人交涉好了价格,两筐炭抬进屋内,徐寂宁与老人闲聊几句,问起年龄,老人过了年竟然就满七十了,问起老人年纪这么大,为何还如此操劳,老人长叹一声,唠起了家常,无非是家添了人口等着吃饭,自己家的地被占了去,没了依仗,只好出来做些苦差事糊口。

他说完,又诚心担忧道:“徐大人啊,我也听说了您最近在查田产的事,您可要小心呐,千万别跟卢大人作对。前两年我家地被占了,我大儿子气血方刚,非要去平州府理论,最后空跑一趟不说,回来后还被卢大人寻个由头打断了腿,如今还瘸着。”

“徐大人,您可千万小心,月陵百姓都指望着您呢。”老人再三叮嘱了一番,才挑着担子走了。

送走了卖炭的老人,徐寂宁跟着南有音回到屋里,脑海中又浮现出南有音义愤填膺的话来,他也发现了,寻常百姓如何能与官署抗衡呢,卢知县一手遮天,寻常人能有什么办法,逆来顺受罢了。

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天下万民也是皇帝的子民,但天高皇帝远,皇帝管不了那么多事;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一滴又一滴的水珠孱弱无力,被命运的洪流裹挟,身不由己,饱尝苦难。

午饭后徐寂宁想着卖炭老人的事,要去翻一翻卷宗,查看一下老人田产被谁所占,却发现他办公的正堂门上落了一把黄铜大锁。

老门吏告诉他说是卢知县派人挂的锁,卢知县说是知府的手谕,徐寂宁什么时候明白尊卑有序,什么时候才能复职。

老门吏还一脸难色的告诉徐寂宁:“卢大人还说,既然您什么都不是了,叫我催您搬出官衙内宅。”

徐寂宁点点头,苦笑着应了,又问老门吏能不宽限两天。

老门吏略一犹豫,悄悄说道:“只要卢大人不过问,小的便不会赶您走。我听说卢大人他们今下午喝酒去了,依我对他们的了解,明日必定在家酩酊大醉,顾不得这边,您可以再住一天,后日……就不一定了。”

“后日……”徐寂宁在心里计算时间。

老门吏又说道:“徐大人与夫人若是没有落脚处,小的家里尚有一间空房,可以暂住。”

“无妨,”徐寂宁说道,“能撑到后日便可。”

说罢他便匆匆回屋了,取了笔墨,却又犹豫了一番,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解得了当前困境,只是办法不那么光正,卢知县有知府撑腰,但他徐寂宁身份也不一般。

合理合法的办法没能走通,只剩这一条利用身份人情的办法了。

他想到了南有音胸口藏得剪刀,想到了她昨日受人欺侮,又想到了卖炭老者步履瞒珊,最终落笔沉墨,又写了一封长信。

南有音趴在桌边,看了一眼开头,又是写给辽东道长官的信,她忍不住道:“你上次写了没回音,这次能有用吗?”

徐寂宁指了指落款,苦笑道:“这次若还没用,我爹这些年岂不白干了。”

这次写得不是公文而是私信,落款也不同于之前,不是是月陵县县丞了,而是提了父亲徐朗礼部尚书的名号。

徐寂宁将信封起来,觉得薄薄两片纸沉重又锐利,恍然间明白父亲与大哥总是说他太过天真了,若是换成他们处理这些事,大概一开始就会摆明身份找关系,必然不会拖到自己这种无可奈何的境地吧。

他渐渐觉得幼时读书时那些忠君为民的理想愈发遥远,过去他觉得很容易就能实现,后来他渐渐困惑,现在,他越发理解南老爷南晨颂所说的那句,朝堂是一滩污泥,踏入的人没有一个能干净。

徐寂宁发出的信在两天后得到了回音,辽东道长官果然理会了,并派专人前来调查。

彼时非常戏剧性的是卢知县刚刚得知了徐寂宁迟迟没从内宅搬走,带着一帮人前来兴师问罪,他们前脚刚趾高气扬地进入县衙,后脚辽东道的人紧接着便到了,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卢知县一干人垂头丧气,不复来时气概。

几日后卢知县一干人皆被处置,连带着平州知府也贬谪他地,卢知县处刑当日,月陵县内众人奔走相告,彻夜点灯庆祝。

月陵没有了知县,徐寂宁自然而然的升职了,其余空缺的职位也有人补上了,西厅的牌桌被拖去砸了,南有音还捡了一角木头烧火。几日之间,整个月陵仿佛焕然一新,百姓欢喜,送来的东西又堆满了县衙门口。

徐寂宁指挥着将百姓送来的东西分给了他的新同僚,看着焕然一新的官衙,心头飘起若有若无的悒怏。

南有音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我只是想卢知县靠着打点平州知府压人一头,我没别的办法,也只能靠官阶更高的人来压他,”徐寂宁闷闷一笑,似乎在自嘲,“礼部尚书儿子的头衔确实挺好用。”

“有音,我过去还同你争执为官做宰跟百姓一样昼夜操劳一样的辛苦,现在想来,”他望着南有音诚恳说道,“实在觉得惭愧。果真同你说的一样,褪去各种身份地位,寻常人举步维艰,若我爹不是当朝礼部尚书,我确实……什么也不是。”

他认真注视着南有音,为曾经惹她生气的言论道歉。

“原来你还记得啊,”南有音笑道,“我当时确实差点气死了。”

“不对,准确的说是很伤心。”她又纠正道,她想起在去岭南的路上,在永州城的时刻,那时她察觉徐寂宁与她曾经想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

“有音,对不起。”徐寂宁又一次道歉,他也想起了永州城的那一夜,从那夜之后,她再也不称呼他“宁哥哥”了。

“我早就看出你变了,现在也不生气也不伤心了。”南有音轻快道,她对徐寂宁笑了一下,恍然间又从他秀气诚挚的脸上看到了初见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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