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会。”
他的目光长久落在她身上,姜珮知晓大多数男子都吃这一套,免不了得寸进尺:“是姜家门第不显,惹得长辈不喜,觉得我不配做沈家妇?”
沈之衍闻言打量了她一眼:“承恩公府宠遇正隆,是沈家高攀。”
姜珮想了想,略去他那桩风流韵事不谈,柔声道:“那我倒不知,郎君为何要拒婚?”
沈之衍取了一瓢温水,抬高寸许,缓缓倒在她伤处:“哪怕娘子知我并非佳偶,也一定要嫁?”
她爱用香膏滋养肌肤,水液落在盂内,都蕴含了一汪茉莉的香。
姜珮轻快地点了点头,略有些往日的骄矜意味:“我既然相中郎君的相貌才情,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怎会反悔?”
夏日裙衫轻薄,跪坐时还好些,一旦站起身,那洇湿的纱罗便紧紧贴在她肌肤上,勾勒出她柔软纤长的小腿,只要有心一瞥,就能窥见那一分光洁细腻。
更何况,他正坐在她的面前。
她一时羞窘,欲伸手去遮,却见面前的男子特意避过身去,反而收了回来,低低道:“妾失礼了。”
沈之衍起身,语气称得上体贴有礼:“今日是我冒犯,唐突了娘子,车上有药,教侍女拿给你。”
她弄得周身狼狈,又是孤男寡女,哪里还能分说下去,姜珮点点头,却仍心有余悸,暗里将沈之衍问候了千百遍,怯怯问道:“既知妾心如石,郎君还要上表……么?”
沈之衍未曾转过来,却能感知身后那道殷切目光,反倒觉得有些好笑,安抚她道:“平民百姓并无上书之权,娘子大可安心。”
青萝进来时捧了衣裙伤药,沈家郎君避出来时吩咐周跃拿药,把她唬了一跳,进来细细查看娘子身上……居然只有手腕一处烫痕。
“姑娘要使气砸杯子,也该砸旁人,怎么水都泼到自家身上了?”
青萝伺候她宽衣涂药,将湿衣叠好,絮絮道:“幸亏娘子平日出行都带了几套罗裙,否则还不知要怎样收场。”
女郎大胆求爱,早已经不是什么坏名声的事,特别求的又是年龄相近的清俊郎君,两人若是登对,那就是一桩美谈,可她还从没见过娘子这般中意过一个男子,实在吃惊。
分明昨日娘子还恼得不行,见了面哪怕不撕破脸,也要兴师问罪的。
姜珮虽然失手泼了茶,下意识也护着自己,没教热茶烫伤,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可笑至极。
亏她前世还以为沈之衍待那女子是何等一心一意,还煞费苦心,同她说起沈氏不足之处,仿佛一门心思为这个未婚妻着想,劝她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可今日才用了一点点矫糅做作的手段,戏还没唱到一半他便改了口,可见就是性情再坚忍的男子,在女色上也软弱。
这倒省了她的事,连那句愿两女共事一夫的虚伪话都免了。
……
女郎更衣上药麻烦,等周跃送姜珮登车、再回来收拾碗盏时,茶鍑里的水都转温了。
沾了美人唇脂的那盏,杯口已然残缺不全。
金银器皿倒不值得什么,只是官家瓷盏都是成套烧制,又刻了沈氏徽记,这样专供贵人使用的东西一旦不成整套,就要尽数销毁。
不过承恩公府的娘子骄纵,脾气难免大些,主公又有退婚之意,本来他也不指望能保全这套瓷器。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场。
比起古怪怯懦的卫娘子,他私心里确实以为姜娘子嫁进来更合适些,可主公有意与卫娘子亲近,难道只为教姜娘子今日闹一闹脾气?
他回府后,直接到书房复命。
酷暑难耐,但书房里连冰盆也无,他入门时,袁江正要送帖去姜府。
如今再下拜帖,定然不是原先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沈之衍召他来也是吩咐此事,但其中有一桩要紧事却教他迟疑。
沈之衍察觉到他的为难,搁笔道:“有何不解?”
周跃不敢违逆主公的意思,但是要请那位远在太原的名医为姜娘子诊脉……姜家正值多事之秋,若是知道难免多思,以为沈家有轻侮之意。
贵人们心意的改变或许只在一瞬,他们这些下属却不能不多揣测些。
他道:“以属下愚见,姜娘子面色红润,不似有疾。”
日影微斜,昏暗的光照进来,明暗割裂,一片阴翳遮住了大公子的神情。
但他的话语还算和善。
“有些病症未必教人瞧得出来。”
他道:“或许连姜娘子自己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