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羞带怯:“所以阿娘的意思是……还是先别歇在一张床上了,她只是心疼我,夫君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对么?”
沈之衍一滞,流露出些许不快。
“自然不会。”
脱离掌控的事情令人烦躁,从前那个人做的事情并不出格,即便暴露过一两回,也有周跃在侧盯着,他回来时能极妥帖地圆回来。
可是娶了姜珮,周跃不能时时刻刻跟随着他,许多事情只能靠事后揣测。
而且……张医士新开的药又有些不灵了。
他被婚嫁之事烦扰已久,本想图一个清静,又意外知晓姜珮许多古怪,她有时对自己也是痴心爱慕,姜皇后是朝野皆知的温良贤惠,姜珮受她宠爱,想来传言里的骄纵只是对待外人,但侍奉长辈亲人仍是温婉贤淑的,同她成婚,日后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但如今这具身体里的姜珮未必愿意守在分寸之内。
她虽爱慕居多,却有些聒噪。
比如她已经翻过几次身,终究没忍住开口:“郎君,你觉得金刚奴可爱么?”
那个人显然还未暴露出不好的一面,与她相处极为融洽,沈之衍“嗯”了一声,想起那个孩子:“生得有几分像你。”
姜珮笑了一声,稍微含糊了一些:“阿娘也盼着我们早早有喜讯的,只是我身上既有这个病,想着稍往后延一延。”
沈之衍应了一声:“我亦如此想。”
他今日这样好说话,想来不排斥与她同房,姜珮试探道:“阿娘还问我府里如今是谁操持家务,叫我跟着学一学,承恩公府家底不厚,我这个人又才疏学浅,怕我骤然上手料理,会在舅姑面前露怯。”
她这几日都思虑着如何同沈之衍相处,又被他弄得精疲力尽,唐夫人不肯见她,如今沈府这些家务事她所知不多,只让青萝向周跃和旁的亲信打听过,慎微居的账目是独立出来由几位亲信分管,沈之衍每隔一段时日会校对翻看。
更具体的事情周跃不知是不方便对她言明,还是他也不懂这些账目上的事情,只请她过几日再问沈之衍。
那边没有回应,姜珮的心高高提起,试探道:“郎君是睡下了?”
她是沈府的女主人之一,要求管事的权力无可厚非,但她同时又是皇后的侄女,沈之衍若有意举兵,对她或许也有些防备的心思。
“阿翁喜爱家族和睦,人丁兴旺,盼着四世同堂,是以父亲叔伯共居一处,只有放了其他外任的亲族不在府中,但各房产业都已分得清楚。”
姜珮点了点头。
他道:“母亲不善理家,更不愿意管这些事情,若论族中公产,京畿一处暂且由二叔与叔母料理,而太原府中由祖母同四叔母操持。”
沈府庞大,情况定然要比沈之衍说得复杂许多,姜珮侧头去瞧他,欢喜道:“那倒好,我只消向郎君请教也就够了,叔母那边我还不大熟络,说话总不方便,只要夫君不嫌我烦就是了。”
沈之衍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我有时在外,阿奴肯打点一二,我自然感激不尽。”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扰他,枕在竹榻上,渐缓了呼吸。
沈之衍反而睁开了眼,下榻走近了一些。
睡梦中的美人平和娇憨,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颊边还挂着胭脂一样的红,梨涡若隐若现,像是一幅传世的仕女图,已然烙上他沈弘微的印记,被私藏进慎微居里。
张医士说她的病症与他稍有不同,至于是何处不同,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从前骄纵、跋扈、为吃醋生出一场风波,想要与沈家退婚的姜家娘子,如今温婉柔顺,当初求到皇后面前去,只为做他妻子的夫人姜珮,她们也互相知道彼此吗?
如今的这个她,是完完全全钟意他的……只是现在的她尚未猜出自己的难言之隐。
她若知道沈府与他的一切,只怕也要避如蛇蝎。
但若是那位醒来……沈之衍倒有些隐隐的期待。
他不喜欢麻烦,但不讨厌姜珮这份麻烦,接近另一个相似的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耐心而有趣味的事情。
就像那个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厌恶、自惭、羞愤恼怒,然而在接下来的岁月,他与之周旋,刻意压制,仿佛左右互搏之术,痛苦中隐藏着秘密的欢愉。
尽管为之付出了一些代价,但还能忍受。
可惜,另一个她似乎不怎么出来。
睡梦中的姜珮察觉不到恶意与危险,呢喃侧过身来,梦呓慵懒而甜蜜:“郎君……”
……
承恩公府有意留他们夫妻住一晚,但知道再过两日沈府上下就要启程,只留二人用过晚饭便送客了。
姜珮自去盯着仆妇们打点收拾,沈之衍则去见几处庄子的管事,叮嘱过不回来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