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坐在木凳子上,略微有些不安。
林暮晴刚刚关上厨房门,说要帮李芝做饭,江蓠敏感地听出了弦外之音,阿晴有事要做,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坐在客厅干等。
从这里可以看到厨房的两个人影在择菜,或许是在讲话,声音断断续续,被排气扇的嗡鸣盖住。
江篱握着铁锹,手指抠紧,没察觉到李梦安一直在看自己。
她的目光和心思都在林暮晴身上,即便是隔着玻璃。
本是家里小主人的李梦安,此时却被晾在了一旁。
她用余光瞟江蓠,江篱很乖巧,坐在凳子上,不像大人们口中传的那般先天有疾,细弱的背脊挺得笔直,脸上带着戒备又疏离的表情,让李梦安不好意思先开口搭话。
李梦安状似无意地哼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想要引起江蓠的注意,这样她就能顺利打开话匣子,说几句“诶你现在几岁啊”,“你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
说了话,不就熟了嘛,再多说一点,就成了朋友。
十几岁的人有一股你不开口,我就不开口的傲气,觉得示好了,就掉价了。李梦安莫名冒起了这个心眼,就等着江蓠主动跟她聊天。
她在脑海中预演,万一人家江蓠不喜欢跟她说话怎么办,会不会太尴尬了些。
打架她在行,交朋友她不行。她还没什么朋友。
学校里的同学因着大人的闲话对她有了偏见,形成的小圈子复杂难解,没家长教育的孩子总归是要被排挤的那一个,李梦安所有的傲气和外向性格也被归结为了三个字,“没教养”。
江蓠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李梦安一眼就认定江蓠乖巧懂礼貌,大约也不会说脏话。
可是,江蓠的视线一直在看厨房,都没有在看她。
李梦安绕着屋子转圈圈,最后从木沙发底下拖出一个崭新的体重秤,这是李芝从超市带回来的做活动的赠品,粉色,是HelloKittye的形状,她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体重秤。
李梦安故意弄得很大声,在体重秤上,上上下下,不断地晃悠。她想好了,如果江蓠问她多少斤,她就往少了说,然后再邀请她也来称一称。
可是江蓠只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到了厨房。
不会连这个都不好奇吧?
李梦安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在木头沙发上,不再做徒劳无功的努力。世上很多东西强求不来,比如友情,比如亲情,比如好成绩,比如金钱。她像是突然间看透了人生,茫然地坐着,垂头丧气。
谁知江蓠突然噌地站起来,表情有些异样,她终于开口跟李梦安说话了:“那个,厕所在哪里?我尿急。”
江蓠感到肚子有些奇怪,也不是尿急,就是奇怪。
李梦安迅速坐直了身体,殷切地露出笑容,往右手边一指:“那里就是。”
江蓠带着铁锹往厕所走。
李梦安突然短促地发了个无意义的音节。
“啊。”她看到江蓠坐过的凳子上沾了渍。视线顺着木凳子移向了江蓠皱巴巴的裤子,李梦安也跳起来:“你等等,你等等。”
她快步跑进房间,从挂着的麻布袋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包卫生巾,急匆匆返回到江蓠身边,拉着还愣神的江蓠冲进了厕所。
厕所在拐角的地方,狭小潮湿,老旧的洗手台还总是滴滴答答漏着水,一个红色的洗脸盆放在台子上接着,水落下来砸在塑料上偶尔会发出“啪”一声闷响。
李梦安把卫生巾塞到江篱手里,然后守在厕所门前,思考着要拿哪条干净裤子给江蓠。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裤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没筛选完,听到江蓠贴在门那边说话,声音细若蚊呐。
“那个,这个要怎么用啊?”
李梦安头皮麻了一下,猛然意识到厕所里的女孩子好像对自己的生理期没有处理经验。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也是,江蓠没有大人带着,痴儿又是傻的,谁给她说呢,她那么瘦小,初潮比一般女孩子晚些来也正常。
李梦安小心地回:“那我进去教你?我会。”她没听到江蓠的回答,又轻声加了一句:“可以吗?”
许久那边才“嗯”了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
李梦安卷起袖子,像是要去为好朋友干架那般,一脸正气地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
林暮晴猛地推开李芝。
“江蓠!”她拉开厨房门,心脏跳动得极快,呼吸像是被什么攥住了。
李芝明显在为李梦安掩盖什么,痴儿的死难道和李梦安有关?那个一脸倔强的李梦安是什么样的坏小孩,她一点都不清楚,要是江蓠出了事……
“江蓠!”林暮晴先是冲向了阳台,探出身子往下看。她傻了,阳台有护栏,江蓠又不是真的小兔子,怎么能从这么小的缝隙掉下去。
林暮晴迅速转过身,往房间里冲,脚步都是飘的,铁锹那么锋利,被李梦安抢过去怎么办?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几种想法,她太蠢了,当初就不该留两个人在客厅,哪怕对方只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