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朋友,外乡人。”巫秀说,“李芝复活的事情不是她做的,是我。”
林暮晴眉间跳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你做的?”
之前察觉到的那些不合理突然冒了头,被林暮晴伸手逮住,难怪,难怪一个外乡的叶阿姨知道李梦安的住处,算准了时间上门收尸。
“嗯,李芝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来找我妈算过命,我有她的八字。”
巫秀说:“她的命是天定的,很容易算。算她命里有劫,算她死于暴毙,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在世上活。所以她死的那天,我找了些外地的朋友来搬她的尸体,用了一个禁止的阵法……结果我妈太固执,把那什么天道规则挂嘴边,一定要找到李芝把她给镇压了,那我就找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办点实事好给她交差,也好拖延着我妈,她要是自己出手可比我狠多了。再说了……你确实有点本事,我找不到人。”
林暮晴沉默,她不是没有觉得不对劲,但每次和巫秀对峙,对方都一副要执行天命的口气,咬口不松。林暮晴揶揄她:“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有这么好心?”
巫秀啧了一声:“没有。虽然看李梦安挺可怜的,但我只是想试试这个古老的禁制阵法到底有没有用,她肯定不想丢下女儿一个人活在世上,心中是有执念的,拿来实验很合适……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试验品,要是成了,李梦安就还有妈妈,要是不成,大不了还是个死人,可能就我遭点报应。”
她抬起头:“我心甘情愿遭报应。”
林暮晴很敏锐,听出来一些东西:“你拿她做实验,是想以后自己用。用在谁身上?你妈妈?还是……”
她听到咳嗽声,接连不断,像是咳到了肺里,林暮晴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检票口的叶阿姨正拿着纸巾捂着嘴鼻咳嗽。
林暮晴脑子一抽,问巫秀:“你没结婚?”
“管那么多干什么。”巫秀骂了一句:“你赶紧走好吧,你把李芝照顾好,她活着就说明我的法子有用。”
林暮晴不走,存心要戳巫秀软肋,她们心惊胆战过了两个月苦日子,总得冤有头债有主。“巫姑婆要是知道是你干的,会气出病来。”
“她早就有病了,不治之症。”巫秀哼了一声,“守着她那个破镇子有什么用,我跟你说,她最好知道是我干的,是我有违天命,成为她的心结,要是以后犯病死了她都得气活过来,等她活过来,我再给她加一道失忆的禁法,以后十年就把她拖到外面去游山玩水,去接受点新文化新思想新潮流,那不是好事?”
她鼓着眼睛,鼻腔里出气,脸色很难看。
林暮晴又一次回头看向叶阿姨,她转过头时恰当地再戳上一刀:“你这么不管不顾有什么用,只有十年。”
“十年怎么了?”巫秀开始暴躁,终究是叉着腰指林暮晴的鼻子:“十年都长成大树了,你才几岁,也才活了二十个年头,赶紧滚,你这样的年轻人看着烦。”
林暮晴没有再接话,两人沉默地对视,隔着一代的年龄,揣测对方的意图和过往。
但都无果。
林暮晴心情复杂难言,喉头像堵了块石头。没想到自己来做个任务,会牵扯出许多纷乱交错的东西,像是一张网,铺天盖地撒下来,把每个人的命数网在里面。
事情在她到来之前已经发生了,她不是主局者,也不是救世主。她来了这里,就成了茫茫人海中的入局人。
规则最死,人心最难揣测。
每个人都揣着私心把事情越搞越复杂,老的少的命运纠缠在一起,目的和情感却始终简单直接。
她转过身,踏上大巴车的台阶,听到巫秀在后面骂:“滚远点,别回来了!”
又是这句话,巫秀让她们别回来,秦陆让她们不要回来,扎根在镇上的人把她们五个女人往外推,推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大巴车开了。
太阳露出半边脸,闷热一下子笼罩了大地。
五个人分坐在车的最后两排,李梦安和江蓠把手掌贴在玻璃窗上,往后看。李梦安害怕还有人会追上来,脸都贴到玻璃上了也不安心。
看了好半天,车轮越转越快,她终于确定了大巴车后面没人再追上来。
“江蓠,我们真的要走了。”李梦安有些不真实感,昨晚憋回去的眼泪,此刻又冲出眼眶,她们要去一个未知的、从未踏足的世界,少年人的心被悬挂起来,无所依托。
“嗯。”江蓠鼻头贴在玻璃上小声应她,嘴边露出小小的梨涡:“我们去城里吃烤肉。”
“哈哈,好。”李梦安的心因为这句话又回落下去,烤肉多好,她会在城里读书,长大,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她妈妈买奶茶,请江蓠吃烤肉。她的心思被一句话引开,惶恐被兴奋和憧憬取代,开始畅想未来的新生活。
身边的景物飞快倒退,破旧的街景在倒退,沉闷的生活在倒退,愚昧的、压抑的过往被一辆大巴车远远甩在身后。
崭新的柏油路上,只有载着她们人生的车子在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