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家士子姓郑,原本是青州人,因为公孙瓒与袁绍争斗不止,生灵涂炭。才不得不迁来兖州避祸。
谁知兖州也并不太平。
郑家初来乍到,恰逢黄巾之灾,满门被杀,如今只剩下一个老仆勉强保全了他的性命,再也没有旁人了。
两个人遭此大劫,在兖州又无亲友相助,缺衣少食,还是郑小郎君做主,将书册都归拢起来当柴火卖,为父母收尸。
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口齿清晰,显见是个伶俐孩子,一番话说出来,不仅四周的人纷纷感慨,连士兵都微有动容。
“那还是缺钱缺布匹。”杨瑛倒并不跟着他们一起感叹,只是简单地总结道。
她不记得自己在青州有什么郑氏姻亲,大概不是什么豪门大户,而且现在他家无人可用,未必能跟曹操攀上关系。
只是现下郑家众人尚未入土为安,曹操又迟迟不来,杨瑛心中不忍,当即一手抽出削木牍的小刀,一手便去解开头上的发巾。
她的头发生得美丽柔滑,在闺中时母亲也常常赞叹,所以纵然颠沛流离,她也依旧将头发用布包裹得好好的。
毕竟关键的时候也能拿来换钱。
她简单地祈祷了一下,希望刚洗过的头发给她一点面子,便将长发拢成一把,拔刀挥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用头发来换你的书,你们记得把它卖贵点。”
杨瑛现在连发髻都束不住,也自认为不再需要巾帻,干脆把它拧成绳子,将三尺来长的一把断发捆紧递给老仆。
先前看热闹的人见她毅然断发,叫过了好便也心满意足,纷纷散去。
她起初还觉得轻松自在,等一转眼瞥见曹操带着众人走过来时,才知道自己应该紧张,当即顶着众人惊愕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往赵云身后躲。
虽然赵云也脸色铁青,看起来似乎很想把她揪出来打一顿。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侧身护住了杨瑛,又回头向曹操致歉:“舍弟顽劣,还请曹使君不要责怪。”
杨瑛手里的雪已经化了,烫伤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忍不住悄悄伸手握住了赵云冰凉的护手。
“不责怪,不责怪。”曹操当即朗声大笑。
他弯下腰拉过郑家孩子的手,仔细问清了来龙去脉,又伸手来搭杨瑛的肩膀,似乎对她突然开口说话的事情并不惊讶:“赵小郎君尊贤而忘身,在下佩服。”
那只手力气极大,如同铁爪一般,杨瑛毫无防备,顿时僵成了一块木头。
赵云见势不好,正要帮她把曹操推开,曹操却主动退后了几步,转头吩咐随从:“回去取几匹素绢来,换小郎君的头发。”
曹操是位礼贤下士的明主,做出这番举动一点也不奇怪,但杨瑛还是紧靠在赵云旁边,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虽然杨瑛十分不给面子,但曹操却表现得很大度,丝毫不以为忤。他捻了捻胡须,伸手指向地上残缺不全的书卷,又刻意加重了语气问她:“赵小郎君既然愿意舍身保护籍册,想必是能用得上这些东西了?”
“是,愿为使君校书。”杨瑛知道自己无法再装哑巴抵赖,便干脆地回答。
“好。”曹操当即夸了一句,随即转身拍了拍赵云的胳膊。“此处自会有人处理。令弟现在的样子也实在不宜见人,子龙先带他回去吧。”
赵云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再责问杨瑛,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