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深夜,东宫。
宋砚已然歇下后,才接到内阁加急递进来的消息,方得知选妃之期突然被推迟了两月有余。
东宫掌事公公江福流着冷汗,点头哈腰地盯着眼前一身玄色睡袍的主儿。
这会儿把人扰起来,又是这么个不讨好的事儿,生怕给自己讨来一顿板子。
谁知,宋砚不仅没气恼,反而噙着笑意向江福道:“不愧是三哥,先前在清河别墅闹得那般不愉快,孤还以为他铁定要在父皇跟前告孤一状,让孤没有好果子吃。没想到,他还是念着与孤的兄弟之情,留足了时间给孤处置旁的事。”
江福的冷汗终究是没流下来,便紧着向宋砚恭贺恭贺。
而宋砚话里所指旁的事,就只有余芳苓了。
也恰是此时,殿外匆匆靠近一内侍,冲着江福急道:“江公公,那位余家姑娘又来请见太子爷了。”
宋砚无言可语,只是皱眉不耐地对江福递了个眼色,便又翻身睡进床榻里。
江福领会,连忙朝外道:“还不快赶走,留着惹太子爷心烦吗。”
那日在清河别墅,余芳苓破罐子破摔的心计是早已惹得宋砚心烦。
若她没来这一出,宋砚心软几分,也就与前世一般把她收了。
可是她算计谁都好,偏偏把他给算计进去,竟妄想借着街谈巷议来逼婚。
他这几分心软也就被此消磨殆尽,让他生出了尽早解决的念头。
------
翌日午时,宣德侯府。
选妃公文张榜公示,家中有适龄待嫁女的府邸皆收到待选讯息。
不过与傅惜筠预想不同的是,选妃日期竟延后了。
这么没由来的改期,就是将她前日的自伤之举化为了泡影,因她的手伤绝对拖不到年后。
遂她狠下心来自伤,以规避进宫参选的法子,又成了徒劳无功。
宣德侯傅敬同样也欣喜不来,延期只会增添意外风险,导致夜长梦多,更何况自宴淮任首辅后,外戚的局势很不明朗。
然侯府里独独还有一人在偷着乐儿,那便是安氏。
太子选妃,若说安氏没有送女儿进宫的心思才是假话。
可傅惜筠一向是京中人人称赞的美人,傅家倾注的心血也全在她一人身上。
若说是皇后太子的表亲,明明都是傅家人,怎么就把她的恬莹摘除在外。
先前还是凭着年岁不足的借口,改期之后傅恬莹也将及笄,看看到时候谁还敢拦着她女儿进宫。
而她作为母亲,该动些歪脑筋清扫障碍的时候,就绝不能心软。
这般想着,安氏便熬了参汤,亲自领人前去拒霜阁探望,她坐在客堂圈椅,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凉风,待傅惜筠碎步行出,眼睛全关照在她的胳膊。
坐定后,安氏瞧着傅惜筠略有伤感的眸子,便关切道:“我瞧着姑娘怎么不大高兴,延期对你来说可是好事。”
听罢这话,傅惜筠浅浅垂首,想着要装出忧思的模样来:“手伤未愈,一切都是未知数,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可偏偏她那张胜雪一分的美人皮最是惹不得。
这几日为着她的身子,房内的冰鉴全被撤了,由此她的脸只要稍稍浸出些汗来,便犹如在冬日里烤过炭火一般,未沾上胭脂就红润得如刚出水的芙蓉。
安氏不免腹诽,同样是傅家养出来的姑娘,怎么她的恬莹就及不上傅惜筠半分。
“时日还长着呢,到那时定会光滑如初的。”
傅惜筠抿嘴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多谢夫人吉言。”
借着举盏品茶的时分,安氏瞥见外头廊下闪过一个身影后,便忙让侍女将参汤端进来放于桌面,借口脱身。
“你受这么重的伤,最好是要补一补,我让小厨房给你熬了汤,最利于伤口愈合了,你记着多喝几口。”
傅惜筠瞧着香浓的汤,轻轻颔首。
------
安氏领着人走后,傅惜筠搅着壶里的汤却也没有胃口喝下,眸色透着些思虑。
赵妈在外头观望了半天,待安氏与侍女的身影全然隐没在外之后,方才匆匆进房内,将傅惜筠的手拦下。
“姑娘,这可千万喝不得呀。”
傅惜筠晕着香汗的脸色,惊于赵妈的举动以及言辞:“虽然我也未曾想要喝它,只是赵妈为何说,这汤喝不得?”
赵妈朝着周围探头,见四下无人之后,压低了音量道:“老奴怀疑,拒霜阁厢房燃起来的那把火是夫人让人给放的。姑娘的拒霜阁是侯爷用上好的海松木建的,海松木历来便是最耐火的木材,怎么可能轻易燃起这么大的火。而且,方才姑娘与夫人在客堂说话的时候,老奴亲眼见夫人的丫鬟悄摸进了耳房,老奴让绿珠凑近去看,就见那丫鬟往姑娘的药瓶里不知道灌了什么东西。”
话音甫落,傅惜眉心间蹙起,安氏嫁入侯府十数年,对她向来客气。
她若有任何危及安氏利益之处,也就只有她膝下的一双儿女。
傅荀乃独子,与她并无太大的干系。
除此之外,就只有傅恬莹了。
同是侯府嫡女,年岁与她相当,那便是——
也快要到仪亲的时候了。
安氏若为了使傅恬莹进宫,故而铤而走险地纵火伤她,让傅家别无选择,只好扶持嫡次女入主东宫,倒也是说得通的。
只不过,现下安氏用来对付她的计谋,恰好撞在了她的心窝子里。
自得知选妃期限推迟以来,她便一直在思谋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安氏亲自送上来的门径,她不用白不用。
------
洒金巷,定国王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