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宴淮淡声回道,却也不见他伸手来接。
傅惜筠失落地垂下了眸子。
她此番试探,宴淮还是这般的浪静风恬。
兴许,他从未知晓她是那方手帕的主人,而那帕子,他也从未在意过。
只不过是怕引得旁人胡乱猜测才会收入怀里,待无人之时,就随意丢给属下处置了。
而另一侧的周嬷嬷,斜着眼将这一情景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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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别墅后苑水榭,宴淮正静坐在荷塘岸边柳亭。
适才傅惜筠的心思他并非不懂,只是如今再有他的母亲穆阳长公主的势力横插进来,他诱捕美人的网真要缓上一缓了。
定国公府人口简单,当家不用费上什么心力,他的后院也无旁人,用不着她勾心斗角。
然而他却也不想她进门后受到婆母的施压,遂长公主这一条路还需他帮着她先行疏通。
也是此时,张弛走近抱拳对宴淮道:“禀世子,宣德侯府的人来报,安夫人今儿趁傅姑娘不在府上时,请了个道士进府。”
宴淮的指骨分明的手轻叩在桌面,低声回道:“所谓何事?”
张弛微顿,又道:“说是安夫人见着傅姑娘近日意外频发,想让这道士帮着驱邪。”
话说到这处,宴淮锋眉已隆起,透出些许不悦。
即是帮着傅惜筠驱邪,为何却要趁着她人不在府上的时候行动。
“既然安氏不安分,你便往她身边安插个人,若有任何事及时回禀。”
宴淮低沉的话音甫落,张弛立即应了声是。
略沉思半晌,张弛又将今日得来的消息也一并说了。
“此外,前儿安夫人在拒霜阁纵火一事,属下已经捉住了两个人证,不知世子有何要吩咐的。”
“还有南衙府兵的人已经暗中将余氏庶女送回了京城,也还等着世子发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这渔翁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
宴淮提起唇角冷笑一声。
“皆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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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学堂散学后,周嬷嬷虽然并未再提及让傅惜筠留堂清扫学堂一事,但是碍于是自己有过在先,傅惜筠还是自觉地留下,将学堂内枫木板砌的地板洒扫了一遍。
于是将将快一个时辰过去,傅惜筠离开清荷别墅回府时,早已日落西山。
折返回宣德侯府的马车靠边渐停,傅惜筠领着绿珠回房。
悄摸着跟了她一天,是由傅若彤派遣的人,也适时地溜回侯府后头的二房宅院去回话了。
这厢傅惜筠与绿珠前脚甫一进门,便被房门里头徐徐冒出,熏得她泪花都快要洒下的浓烟呛到。
傅惜筠抚着胸口咳嗽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拒霜阁又给烧了?”
正在房内手持着艾草四处熏香的安氏听着,便急忙出来,堆着笑脸回她:“大姑娘回来了,这不是前儿与你说过,要替你找个坤道来驱驱邪,你也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儿就让人来了。”
傅惜筠捂着口鼻,勉强能眯着眼睛进门,扫了一圈被翻得杂乱无章的卧室之后,她凝神静气,方不被安氏给气死。
“我是答应了夫人,可我却没答应夫人,在我离府的时候带人闯空门。”
安氏却一脸无辜:“我都是为你好,我哪里能想这么多。”
在侯府内,安氏身为当家主母,傅惜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不好与她争执,不然难免她会出去开开金口,将此事一说,给她安上一个忤逆长辈的罪名。
没得办法,傅惜筠只好从烟熏火燎的阁内退出来,将手一摊,指着门外气道:“我看着夫人驱邪也驱得差不多了,那就请夫人带着人回去安歇罢。”
从前傅惜筠还小时,还未曾与傅恬莹的利益相撞之前,在她眼中,安氏甚至还算得上一个称职的继母。
如今这般,果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不会心疼。
正这般想着,傅惜筠却见赵妈领着一个眼生的丫头从院门口进来,进门时也如她方才惊异的模样,也被烟雾呛着。
“姑娘莫不是病了?怎么大热天烧起艾草了。”
看赵妈的神色,方才安氏做出那般闹剧时,应也是不在拒霜阁内的。
可与赵妈呛鼻的动静不同,她身后的丫鬟却跟没事人一样,面色平稳。
傅惜筠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人?”
赵妈走到了傅惜筠的身前,将那丫头推到前面,后回道:“回姑娘,今儿府里管家说,要给姑娘多添置个贴身丫鬟,老奴便跟着管家去寻人牙子,七拐八绕的,到这个时辰才回来,这便是领回来的丫鬟。”
傅惜筠垂眸,看着台阶下的丫头,倒也是个水灵儿的小姑娘,她瞧着便没由来的觉得面善。
“你叫什么名儿?”
“湘儿。”
“既进了府,那就跟着绿珠的名儿,就叫绿湘罢。”
拒霜阁内的人即是齐了,赵妈也从女儿绿珠的口中听了安氏带着道士过来烧艾的事,随即便怒骂道:“我说今儿怎么突然让我去领丫鬟,原是想把我也赶走,好让她们进来瞎摆弄。”
事已翻篇,傅惜筠也不想过多地在这上头争执,便进房查验查验安氏的人可有把她的东西弄坏。
未进门前,她便觉得,应当就是些桌面小摆件,或是画屏瓷瓶之类的东西被人动一动。
可当她进门后,清润的双眸却是微微地觑了起来。
从她的床榻到客堂,再到书桌,无一不被人翻遍,就连堆放画稿的方瓶都被人挪动过。
傅惜筠心中正怒着,绿湘却悄然靠近,站在她身侧恭敬道:“姑娘,您可瞧仔细了,夫人方才可不是驱邪,而是在搜房。”
绿湘说罢,傅惜筠才见书桌抽屉也是被人一一打开,她闲暇时雕刻的印章也被人反复动过,蹭得桌面都是星星点点的红印泥。
“你再仔细说说。”
“姑娘想想,自古以来未出阁的闺秀被家里长辈大费周章的搜房都是什么缘故?”
沉吟半晌,傅惜筠方回过神来,苦乐道:“她竟然是觉着,我偷偷地与外男私定终身了?”
说到底,她傅惜筠的私物,倒是也有巧合地遗落在外男身上的。
不过那可是首辅宴淮。
安氏倒是想搜罗,她却没这只手遮天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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橱柜里的精致的衣装皆被安氏动过,傅惜筠眼见着心烦后,便让绿珠一并取出拿去浣衣房清洗后再送回来。
绿珠走后,傅惜筠也自顾往书桌处重新摆放着笔墨纸砚。
却见方才赵妈领进来的绿湘走进对傅惜筠道:“后门处有小厮来报,说是姑娘的旧友求见。”
傅惜筠听见旧友二字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清荷别墅,从孟妡口中得知的关乎余芳苓的消息。
可是余府皆被宋砚送出了京城,又怎会是余芳苓。
“哪个旧友?”
“那人不肯报出名讳,但是她说姑娘一定会想见她的。”
傅惜筠将信将疑地,便说道:“你让人将她领到后门的后罩房等着,我待会就来。”
拍了拍手,傅惜筠瞧着杂乱的桌面在自己的收理之后,总算是恢复了往日里自己的惯用的摆放,才终于静下心来。
但是她还是觉得,安氏这番不请自来,借着驱邪的名义,实际却是为着搜房已然触及到她的底线。
思及此,傅惜筠便想着,等赵妈搜罗出安氏纵火的证据,她也没有必要再顾及什么情面,直接就上报官府。
等绿珠送衣归来,傅惜筠便领着两名丫鬟一同去后罩房见人。
虽然她也曾预想过是余芳苓,可是真正地见到人时,却还是被她惊了一把。
这些时日,也不知在余芳苓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从前锦衣罗衫加身的她如今灰头土脸,早已不复往日光彩。
尤其是她眼中那股傲劲儿,似乎也被磨平了不少。
傅惜筠甫一进门,余芳苓便如抓住浮木一般,朝着她泪眼婆娑地哭道:“傅姐姐,求你去太子跟前替我说说情罢,我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求他让我父亲回京罢。”
傅惜筠心中蓦地一顿,将她捏在衣袖的手指掰开,语气平淡地回道:“他将你与你父亲调离京城,远离皇后的视线,难道不是为了护你全家?你倒也不用亲自跑到我面前来夸耀。”
话音甫落,她便想起了前世的宋砚为着余芳苓,严厉苛责她的模样。
反正凭宋砚对余芳苓的宠爱,就算不在天子脚下,也断不会让余府失了势去。
而余芳苓却神情淡漠,开口道:“他可不是为了护着我,他是让我滚得远远地,再也不要纠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