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樟树路锦湾花园小区里,外出的人们都陆续归了家。各楼各户的窗子开始飘出人声和烟火气。
老李叔边扒着盒饭,从保安亭里探出头来跟阮纾打招呼。望着那匆忙忙的背影,有些纳闷——阮小姐这几天怎么都像是赶着回来的,家里没遭贼吧?
倒是许久都没见到过她那位漂亮朋友了。
而阮纾一路赶着,今天回来的时间比昨天还早。到门前却又踟蹰了,做了个深呼吸,才掏出钥匙轻轻拧开。
入眼是空无一人的幽暗客厅。轻喊两声,不见答应。她抿唇望了会儿,终于死心了,拖着步子过去开灯。
田萝没回来。周一那晚她加班回到家就没再见着人了,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手机倒是带走了,却不见来个电话。
阮纾扔下包,整个人瘫进沙发里。亮堂起来的空间此刻更显冷清,看得她心里空落落的。视线寻见玻璃缸里完好无损的大螺壳,才稍稍安心了些。
把它捞过来拿毛巾擦干,爱惜地抱在腿上。
螺壳乌溜发亮的,没有一点瑕疵,像件漂亮的艺术品。在一起的这些时日,她也偷偷观察到,田萝不在里头的时候,这壳子会更黑沉一些,就像现在这样;如果在里头呢,边沿则有一层浅淡的金辉。
但无论田萝在不在,螺口处都被一层厚实的厣甲封着,严丝合缝的,完全窥不见里头是什么样子……
“田萝田萝,你在里面吗?”她嘟哝一句,半晌又觉得自己傻。
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要离开这么久?阳台上还留着打斗过的痕迹,会不会有危险?
那人曾说过,这只壳子与她是灵脉相通的,如果她受了伤,它也会跟着破损。严重些身陨了,它便一同化作尘埃消散。
所以现在至少能证明某位姑娘还安全吧。阮纾沉眉思索了许久,拿来软棉布给大壳子做保养,将它擦得更加锃亮。
若不是怕日后挨揍,她还想往上头打层鞋油膏的。
“唉,壳子哟壳子,你看我对你多好。等你家主人回来了也该对我好点才是……”她像在寻求安慰一般,对着螺壳自言自语,最后又恋恋不舍地把玩许久,才打起精神换了身衣服出门。
今晚得去给弟弟开家长会的。
阮弟今年高三,学业繁忙,家长会也跟着多了起来。而阮爸阮妈在外头跳舞下棋,爽快把这次任务扔了给女儿,说是让她提前感受一下将来给自己孩子开家长会的幸福与自豪。
于是阮纾今晚便跟几百号人一起挤在了阴森森的大礼堂里,听学校领导长篇大论慷慨陈词,从夕阳西下听到星辰亮起。
幸福个鬼啊。她坐在一群认真记笔记的家长当中,拼命忍着才没有失礼地打出哈欠。抹了抹眼角泪花,转头看向自家弟弟。
阮弟安静坐在她身旁,正低头做一本随身携带的英语习题。真是个乖孩子啊,自立又听话,这次大联考还进步了不少。唉,怎么就跟当年的自己差距那么大呢,明明都是一个妈生的。
阮纾难得慈爱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学习,一定很辛苦吧。”
“干嘛啊。”阮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嫌弃道:“正常点说话。”
“嘿呀,难得对你温柔点你还不懂得珍惜。”阮纾气得想挠他胳肢窝。
这时候校长发言结束了。年级主任又走上台,拿出一封家长送来的感谢信开始大声朗读。大概内容是讲那家的儿子不慎在学校摔断了腿,多亏校领导和班主任的关心,特意安排了品行兼优的学生贴身帮助,让他能够继续在校上课,没有耽误学习什么的。
“在学校怎么会摔断腿?你们高三现在不是没体育课了么?”阮纾小声问她弟。
“走路平地摔。”阮寿沉浸在习题里,冷淡回了这么一句。
阮纾更惊奇了,“平地摔能摔成骨折?”
年级主任:“在这里,我由衷地感谢学校领导,感谢班主任张老师,特别是感谢那位无私奉献照顾我们家邵辉的好同桌,感谢你的付出让邵辉战胜了挫折,重新站起来……”
念完了,还饱含热泪地亮出一面不知从哪里定制的,印有“大爱无私功德无量”八个闪光金字的锦旗。
消沉了几天的阮纾终于绷不住了,侧过身来戳弟弟的肩膀:“噗我总觉得这事好好笑,像雇了个托儿来做秀!还有那个大爱无私的好同桌是谁啊,等下是不是要给他和家长颁奖?太逗啦哈哈哈哈。”
年级主任:“下面我们掌声有请高三一班的阮寿同学和他的家长!”
阮纾:“……”什么鬼!她瞪大眼睛惊恐看自家弟弟。
阮寿:“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啊!”阮纾快要崩溃。
阮寿暗叹一声,没再答话,只瞪了眼前排正一个劲儿冲他们招手的笑容灿烂的转校生。
没错,在学校里平地摔成小腿骨折的倒霉蛋就是这家伙。事后班主任大手一挥,照顾残障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这个新同桌头上。
后来搀扶跑腿同进同出,上厕所还得在门外守着,以至于一些女生看见他们都会露出老阿姨笑……这些他一点都不想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