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骤猛地一惊,立刻站直了身体:“我什么都没在找。”
许临州观察了许骤好一会,眼眸里带着怀疑与探究:“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看着许临州深沉且极具威压的眼神,许骤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传来阵阵窒息感。
也许许临州跟他想象中的真的不一样。
他缓了口气,提起手中热腾腾的饭盒:“我试着做了一顿饭,但家里没人,我就想送来给你吃。”
许临州表情正常了些,“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竟然会去做饭?转性了?”
许骤脑子转的很快:“这不过几天要去学校组织的春游嘛,我提前练习一下。”
这理由挺合理,许临州放下了些许戒心,打开饭盒,鲜红的大虾和翠绿的西蓝花让人食指大动,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卖相不错。”许临州夹了一只虾尝了尝,评价道:“味道也不错,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的。”
当然,餐馆做的能不好吃吗?
许骤眼神飘忽了一下,“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许临州应了一声,“对了,乐乐放学回来打电话给我,我让人去把他接过来。”
许骤刚被惊慌压下去的怒火又腾地燃了起来:
“又要做检查吗?年年到底是什么病,半个月要做这么多次检查?”
许临州似乎从“年年”这个称呼里窥见了一丝异常,他看着自己已经逐渐长成大人模样的儿子,笑了笑:
“你很喜欢时乐这个弟弟?”
他的笑意没有深入眼底,眼睛如同一个深邃的漩涡,流露出些许压迫感与威胁。
许骤可是他寄予厚望养大的儿子,将来会继承他的衣钵,要是被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勾走了,他就不是只抽几管血这么温柔了。
许骤抿住嘴唇,眼尾下压,流露出几分被看穿的逃避:
“什么喜欢不喜欢,他是我弟弟,我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许临州很满意这个答案:“对,他只是你的弟弟,你对他的所有关怀只是出于哥哥的义务。”
许骤顺着许临州的话说下去:“不然呢?不是你告诉我要当个好哥哥的吗?”
“是我说的。”许临州笑容更盛,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衣冠禽兽的气息。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看乐乐那孩子多喜欢你,一放学就要问你在哪里呢。”
许骤感觉许临州的话好像意有所指,连忙解释道:
“他没有什么好朋友,只有我一个人陪他玩,所以他比较依赖我。”
还算青涩的许骤没有发现,一开始明明是他在质问许临州,现在却已经完全被许临州牵着走了。
“是这样吗?”许临州轻飘飘反问。
许骤点头如捣蒜,“是的,我一个人待在家也无聊,陪他玩也能解解闷。”
许临州故意曲解,落下了结论:“所以你根本不喜欢这个弟弟,只是在他身上找点乐子?”
许骤瞬间哽住了,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如果这个弟弟不是年年,他不会对弟弟这么好。
但许临州可怕的目光却像是一只扼住他喉咙的手,让他根本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许临州是这个家所有的经济来源,如果他和许临州撕破脸皮,如果他忤逆许临州,他可能就不能够再读书了,时蔚的医药费也会告急,现在平静的生活同样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时候,他就要一个人抚养时乐,一个人承担时蔚的医疗费用,他能做到吗?
许骤退缩了,他做不到的。
所以呢?
他要放任许临州继续折磨时乐吗?
许骤的心痛苦又纠结,他甚至有些懦弱逃避地想到,年年是龙,龙是华国神明的宠儿,只是抽几管血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他还天真的想着,许临州只是用去研究,说不定等样本够多,他就会停止。
许骤喘了口气,想要快速揭过这个令他难受的话题,囫囵应道:“差不多吧。”
“那就好。”许临州拖长了语调,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门外望去,脸上笑意更浓,仿佛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
许骤顿感不妙,立刻看向门外。
狭窄的门缝后,一个穿着明媚蓝色校服的小男孩正呆呆地站在那里,走廊苍白的灯光撒在他稚嫩的脸上,照亮了挂在他眼角宛如珍珠般晶莹剔透、摇摇欲坠的泪滴。
男孩匆匆用袖子抹了把脸,有些狼狈地跑开了。
“年年!”许骤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时乐肯定是听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了。
*
等了快两个小时,老师还是没有等到时乐那位哥哥送来作业。
时乐小心翼翼问道:“要不我再给哥哥打个电话?可能是路上堵车了。”
老师面色冷若冰霜,“不用了,你不是没带,是根本没做吧?小小年纪就撒谎,我要给你的家长打电话!”
时乐想要解释,但老师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拨通了时乐入学时填的联系人。
“喂?哪位?”许临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时乐脸色瞬间发白。
老师却认为她的举动起到了震慑时乐的效果,能让时乐知道不做作业的严重后果,于是迫不及待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给许临州讲了时乐的一大堆问题。
最后说:“身为老师的肯定不能纵容这种做法,时乐爸爸你看看怎么解决好?”
许临州听完后,反应平静:“小孩子贪玩,有时候忘了做作业也很正常,要不我今天先把时乐带回去?”
“可以。”老师同意了这个做法。
许临州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彬彬有礼道:“那您能把电话给时乐吗?我想先好好教育一下他。”
老师欣然应允,把手机递到时乐耳边时还说道:“你爸爸刚刚还帮你讲话,他对你这么好,你得懂事点。”
这句话落入时乐耳中,威力不亚于一句恶毒的诅咒。
霎时间,时乐呼吸急促起来,眼里闪烁着深深的愤怒,就连握住手机时,手都气得还在发抖。
而电话那头许临州瞬间褪去了温和有礼的外衣,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漠吩咐道:“你现在过来实验室。”
时乐所有的愤怒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全都化作了恐慌,就连“嘟嘟嘟”的断线音也没能让他镇静下来。
时乐突然有点想哭,妈妈,大城市的生活为什么是这样的?
老师把陷入怔愣的时乐手中的手机抢了回来,有些嫌恶道:“怎么还想独占我的手机啊?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学生了。”
这句话反倒让时乐冷静了下来,他要坚强,干坏事的人都还没哭呢,凭什么他要哭?
于是时乐毫不犹豫地反击道:“真是什么人都能当老师了,不好好听学生讲话的当什么老师,当老鼠算了。”
“算了,老鼠会打洞你不会,有点高攀老鼠了。”
老师被时乐有些凶狠的眼神吓到了,仿佛看见了一只落魄不堪却顽强生存的野狗。
但他很快便恼羞成怒:“你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赶紧给我滚出去!”
礼貌,又是礼貌,时乐感觉自己好像一辈子都摆脱不掉这个词了。
他有些郁闷地走进了研究所,轻车熟路地来到许临州的实验室外,就听见了里面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他听到许临州问:“所以你不喜欢这个弟弟?只是放假了找点乐趣?”
也听到许骤回答:“差不多吧。”
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
“年年别哭,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许骤看着眼前不停掉小珍珠的男孩,慌乱得语无伦次起来。
“那是怎样呢?”时乐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
还愿意搭理他就好。
许骤眼睛一亮,赶紧解释道:“我不能跟许临州说真话呀,万一他欺负你欺负得更狠怎么办?”
时乐有些愕然,“你知道了?”
“嗯。”许骤表情有些心疼,他的目光移向时乐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时乐吸了吸鼻子,“看什么?”
许骤:“针口、淤青。”
“哦,那个早愈合了。”时乐语气很平淡,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只要我不去碰它,一般三四天就愈合了。”
碰它?什么意思?
难道时乐还会自残吗?
这让许骤更加揪心了,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时乐一看许骤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因为针口在手背上,我经常会不小心磕碰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骤微微松了口气,语气却深深自责:“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
其实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发现的。
时乐每次和许临州出去之后都会发高烧,许临州说这是因为吃药的副作用,许骤信了。
可药明明是治病的,这不就是倒反天罡?
时乐经常跟许临州待在一起,按理说关系应该很好,但每次家长会都要时蔚拖着病体去参加,要不就是许骤翘课顶上。
许临州说这是因为他工作忙,时蔚也能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许骤也信了。
可是再忙也不会忙到一次都不去参加吧,根本就是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