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闪躲错觉一般灰飞烟灭,属于林聿渊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池明澈喉头一滚,动作和想法一并忘了,一只手被人拽着,另一只还乖顺地垂在腿边,松了劲站在原地。
林聿渊一把将他拉近,语气恶劣:“怎么,不敢?”
池明澈的回应是偏头避开他吹过来的气,垂着的手一勾,那杯放下的酒又回到手里。
林聿渊怪毛病一堆,自己烟酒俱全,但是闻不得别人身上有烟酒气,池明澈相当清楚,他养成不沾烟酒的好习惯还是托这位严兄的福。
曾经引以为傲,现在倒成了件趁手的兵器。
杯底斜抵住林聿渊迫近的前襟,色泽稠丽的酒液摇荡在接驳的白色布料之间,打在他耳侧游刃有余的呼吸倏地顿住了。
兵不血刃,池明澈满意地想。
然而池明澈的恶劣就像杯子里的红酒,一杯子不满半杯子晃荡,半靠酝酿半靠装。林聿渊的恶劣却是炉火纯青技术娴熟,根本是娘胎里带的,跟他耍混,只能剥皮见肉看到他内里不是东西的真面目。
林聿渊的呼吸只顿了一瞬,很快池明澈拿酒杯的手也被他擒住,被不容抗拒地拉高、倾斜,送到他嘴边,就势一抿唇,再喷出来的呼吸就带了酒气。
灯影摇曳,人影重叠,金黄的球形吊灯宛如一轮浸在杯中的满月,酒渍月亮砸昏了头,这酒度数恐怕不低。
池明澈一仰头把剩下的红汤灌了,随后一言不发地打掉那只手,在它紧迎上来时,一把扯掉另一只早看不顺眼的手套。
多半是曲子选得不好,明明是华尔兹,鼓点却像惊雷炸膛,枪管是胸膛。
林聿渊不多见别人跳舞,想来是一步一缱绻,反正不能是他们这样,干架似的,腿打膝盖骨,
肌肉和韧带有些别扭,他几乎跟不上动作,稍一恍惚就被夺了主动权,池明澈用劲极狠,几乎把他飞出去。
这小子变态发育了吗,林聿渊面无表情地想。
他的视线落在池明澈脸上,觉得自己是和傻子做密接给干扰脑残了,才会觉得这小子没变。
池明澈不知道是瘦削了还是长开了,五官立体得几乎凌厉,曾经脸上薄薄的婴儿肥所剩无几,露出下面包裹的骨感线条,染了橘色的发尾扫在肩上,更显清落。
还有眼睛,清澈,剔透,眼角下垂出无辜的弧度,好像和当年别无二致。
……狗屁的别无二致。
林聿渊知道了这坑哥的违和感是哪来的了,根本不是源自记忆——而是,他的心往胃里沉去——而是源自镜子。
他像的分明是现在的自己。
下个动作该是转步,池明澈手微微一松,像扯了埋在他胸口的一根线,丝丝拉拉地疼,他想也不想扣了上去,磁吸盖一样,两人胯骨毫无保留地撞在一起。
舞池里金光碎绚,地板嵌了金箔,在上面旋转,给人一种掉进星星窝里的错觉,周围依稀有人声,有风声,有乐声,像是隔了亿万光年。
混账东西,林聿渊头晕目眩地暗骂,好像不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一样。
面前人的脸在眩晕里放大,他突然皱眉。
他在相当长的年份里和池明澈同步生长,长久地保持15厘米的身高差。
池明澈眉尖有两颗颜色浅淡的小红痣,凑得极近,连在一块成个圆润的心形。位置长得也巧,只能从一个高出15厘米的仰角才能看分明,挨得稍远看不着,高出太多看不着,平视和矮了也看不着。
15厘米的身高差不是牢不可破的,就像现在,他们眉对着眉,眼对着眼,交错的呼吸织成网,转错一个身就能喜提一台面部接骨手术……
可是他看不到那颗隐秘的小红心了。
“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林聿渊突然出声。
池明澈没吭声,缓慢地眨了次眼。
林聿渊怀疑他没问出声,刚想重复一遍,池明澈拍他后颈:“转身。”
好吧,这支该死的舞还在继续。
他转过身去,七荤八素地兜了一圈。
热气侵染耳根,池明澈的声音很低,他说:
“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