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明澈目光在他的牌子上溜了一圈,陈儆晖对上那双似乎含着笑意的眸子,无端一个机灵,酒意蒸发了一半。
一盘鱼肉推到他跟前,池明澈眉目微弯:“鱼还是带点刺的好。”
与此同时,拍卖官激情的声音传遍全场——“一亿整!”
“说了公平竞争,”林聿渊微微一笑,“价高者得。”
刀疤脸喘着粗气,陈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咣当!
陈儆晖一个没坐稳,酒洒了自己一身。
“多少?!”
“一亿元第二次!”仿佛是在回应他的问话,拍卖官第二次报价紧随其后。
鱼骨刺刺拉拉地顶开皮肉,本来卖相没有这么难看,池明澈给他的这块好像专门被敲打过,肉塌了,刺根根支楞出来。
撒上酒的衬衫已经呈现了斑驳的色块,褐里带黄,色泽果然是不太好。
池明澈摆摆手叫侍应生不用过来,捏起块餐巾,慢条斯理地叠了起来:“这就快要成交了,陈哥……”
他意味深长地停了话音。
餐巾叠成繁复重瓣的蔷薇,搁置在洇上红酒的白桌布上,水渍一层一层地吸附爬升,色泽不够好的红很快变成稠艳的渐变霞色。
有种死而复生的瑰丽。
借刀伤人,也要拿得稳才行。
陈儆晖脸色骤然难看,踌躇半晌,一咬牙,大喊:“等等!”
“我去问问我爸。”
……
“儆晖,多大了?”陈彰笑意消失,冷冷地说,“做事还要老爸兜底?”
然而额角掩不住的青筋暴露了他一点也不冷静。
“陈助理虎父无犬子。”林聿渊嘲弄地看向这对父子,然而只是余光一瞥,他陡然定住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被安保围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个身子,悬在头顶的水晶灯恰好给他套了圈柔和的滤镜,还撒了细碎光点,跳动在他一脑袋懒洋洋的自来卷上。
有片刻光景,林聿渊脑子里一片空白,千头万绪想要钻进来,但一个全须全尾的都没有。
……
池明澈目送陈儆晖一路穿行,蹲在陈彰跟前,像只掉进汤里的灰毛老鼠,土脸灰头,卑躬屈膝。
而旁边的林聿渊,冷峻的侧脸永远浸着玩味。
太熟悉了。
池明澈脸颊骤然紧绷,攥紧餐巾的手却慢慢松了。
很难形容那片刻心情,他看过林聿渊无数次碾碎麻烦,这张侧脸曾经代表着安全和可靠,像张细致勾勒的工笔小像,只是尚未着色。
他哥确实目中无人,但对自己还是纵容的,只此一份,无数次他窃喜,并乐意为之奉上一切。
即便后来“奉上一切”这事成了真。
……
金程的安保各个真枪核弹,7号厢没那么讲究,枪口离池明澈并不远。
林聿渊蹭地站起来,喉结砸到了领针上,太阳穴倏地一突。
一只耳麦掉到地上,他毫无察觉地迈开腿,脚还没落地,膝盖先一软,眼看就要和那只呱呱坠地的耳机再续前缘。
林聿渊有些茫然地摁住椅背,眼前飞星轰然乱窜。
池明澈在散尽的飞星里偏过头,和人说着什么,林聿渊如愿看到了他清亮的眼瞳……
万水千山,目光终于有一瞬交错。
……
转开视线,池明澈想,如果他毫不在意,就会显得林聿渊的严防死守很可笑,这么多年了,也让林总演一会独角戏吧,而他只要漫不经心地——
“先生您好,那边1号桌的001先生说,他不会再跟拍了,请您随意……加一点价,就好。”
池明澈面无表情,手里饱受蹂躏的号码牌拍在桌上,缓缓地把价金凑了整。
两亿整。
……
林聿渊脸上霎时血色尽空,麻木地看拍卖师投来询问的目光,看池明澈加了价,那块表交到池明澈手上。
池明澈……
池明澈再没看他一眼,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