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这么神?
众人心里都不太相信。
要知道古琴常用的指法谱字大约有挑、勾、打、摘等等二百个再加上左手的按音与滑音,林林总总,无以计数。
单看旋律拍子就敢如此断定,也未免太果断了。
徐连子细细看了几道,一手在琴身上打起了节拍。
清脆的琴响昂扬,又落下,如怨如诉。仿佛有人呜咽着说不出口。
众人屏息凝视,皆被这股浓烈的情绪笼罩。
仿若被人抽筋拔骨般,席岁然一阵头晕目眩,愣在了原地。脑海里传来的是更多的旋律和节拍,眼前的节奏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不断重合,琴声也逐渐鲜明起来……
一切情绪都有了迸发而出的缺口,从芳心暗许到一别两宽,只余杜鹃啼碎,人空短肠……
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身后的阴影越走越近。不,不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席岁然只觉冒出一身冷汗,是他?
铮——
面前的琴弦应声而断,将众人从浓烈的悲伤氛围中硬生生拉了出来。
感受到眼前似有凉意,她抬手摸去,才发现那是一滴眼泪。
席岁然坐在方桌前,面前是断了一根弦的古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位置上的。
手指传来痛意,席岁然抬手一看,指腹余留一点红,这是她抚琴的铁证。
徐连子最先反应过来,也没想到席岁然居然能把这琴谱有模有样的弹出来,“你能看懂?”随后又收回了自己的话,“不对不对,你说你不会看减字谱,那是你以前听过这首曲子?”
眼下也只有这个理由说的通了,她还要感谢徐连子替她找了这个理由。
席岁然露出思索的神色,仿佛真在回忆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首琴曲,“也不尽然是先生手里这一首,以前家中哥哥喜欢时不时的收集些稀有的琴谱,听哥哥弹得多了也就记下来了,也许两首曲子只是风格相似也说不定。”
“嗯…,也有道理。”徐连子连连点头,只道,“哪有那么巧的事。”
“琴音流畅,指法娴熟,最重要的是老头子我能感受到你能同这琴谱的主人共情通意,实在是难得。”
在徐连子说完这一番话后,席岁然明显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注视和打量浓烈了几分。
您老可别再说了,我恨不得立马同这琴谱撇净关系。
绢丝手帕,柔夷文字。
席岁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那位曲雪容曲贵妃的东西。不,结合这思念哀怨的曲调,应该说是曲雪容在冷宫时所做。冷宫里时不时的便要开销打点,一来二去的也就少了好些些伴身之物。
她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又在去世时被冷宫里刁蛮欺主的奴才偷走了不少,哪怕后来李序怀费尽心思想寻回来,也找不到什么了,唯有这些琴谱因为写了柔夷文字一般人看不懂所以不好买卖之外,其他大抵都是找不回了。
上一世,每当李序怀感怀亡母时,都会弹起这首曲子,这也是为什么她听到基本的旋律就能反应过来的原因。
李序陵和李序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个木匣子,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把她们引过来,名为探讨琴艺,实则借机羞辱。只是他们实在不该,不该触碰到他的底线。
虽然李序怀此刻隐忍不发,但按照她对他的理解,这份仇他定然是记下了。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让李序怀察觉到蹊跷之处,她还真难圆过去。
席岁然答道:“先生谬赞了,想来是与她同为女子的缘故,因而能格外共情些。”
活了大半辈子的徐连子格外受挫,不是因为没看懂琴谱,而是突然发现自己的领悟能力还比不上一个闺阁女子,“席姑娘颖悟绝人啊!原本想着能收一个像你哥哥一般的徒弟,如此看来我是不配当你师父了。 ”
若说之前在嘉德殿时王玉凝还能装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那么此刻她面上再也挂不住了。
徐连子一连两次夸赞全都给了席岁然,真是让她出来好大的风头,王玉凝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如此忽视过?偏偏她还无法确定席岁然到底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保险起见还是先不和她撕破脸为好。
她听到他说:“你弹得很好。”
身后那人语气平淡的仿佛在点评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不,这并不是一句寻常的夸赞!
他还是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