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淳也伸长脖子,急急朝她手心望去。
只见许菱玉手中帕子上,赫然摆着两块残缺的半圆形玉片,合在一起,正好是一块玉璧。
玉片雕刻云纹,玉质润泽细腻,许淳从未见过。
“这不是我们许家的东西。”许淳盯着许菱玉,明确否认她所谓的物证。
许菱玉弯唇,不慌不忙道:“当然不是许家的,这是阿娘留给我的,芹姨从旧物里找出来,女儿才知晓这桩婚事。”
许淳傻眼。
孟茴的嫁妆,芹姨素来不让他碰,后来甚至搬了好些去桂花巷,防他像防贼。
那些嫁妆里,究竟有没有这样的玉璧,许淳确实不得而知。
时间过去太久,即便当年孟茴拿给他看过,他也记不清了。
“芹姨说,此玉璧乃是阿娘与手帕交指腹为婚的信物,各留一半,以为凭证。女儿本以为要四处找寻未婚夫君的下落,没想到无意间得知秀才贾卿固手里有这另一半玉璧。”
“爹若不信,不妨请差役前往桂花巷,将贾秀才带来,女儿敢与他当面对质。”许菱玉语气不疾不徐,姿态从容。
马县令已全然相信她,许淳也被她唬住大半。
只是,这婚约出现得未免太突然,也太及时了些,由不得他不疑心。
许淳刚要开口,被马县令横了一眼,冷静下来。
方才是他僭越了。
“大人,请您吩咐。”许淳躬身,谄媚地笑着请命。
许菱玉压低眼皮,盯着手中玉璧,对许淳的狗腿姿态眼不见为净。
马县令昂首挺胸,从签筒中取出一支红签,掷给差役:“带秀才贾卿固!”
差役刚捡起红签,未及转身,便听人群后一男子朗声道:“不必了,草民贾卿固在此。”
身后传来意料之外的声音,许菱玉眼中刚生出的得意,悉数化作惊愕。
她攥着玉璧,蓦然回首,耳下白玉坠子衬得她乌发如瀑,眸似点漆。
顾清嘉目光掠过许菱玉,望向长案侧的许淳,又收回,落在许菱玉手上。
观许淳其人,很难想象他能生出许小姐这般灵慧的女儿。
不过,更让顾清嘉想不到的是,许菱玉敢拿伪证,编出一段婚约,藐视公堂。
“许小姐口中的信物是什么?可否让小生看看?”顾清嘉姿态谦和,嗓音清润。
“卿固,你怎么来了?你愿意承认我们的婚约了是不是?”许菱玉面上娇娇柔柔,双眸噙着水光望着顾清嘉,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可她脑子转得飞快。
她状似激动,双手发颤,打开藕荷色帕子,亮出里头好生收着的两块残玉,带着哭腔反问:“可是当着县令大人的面,你怎么还能装作不认得这信物呢?”
“你瞧瞧。”许菱玉捏起其中一块残玉,举至顾清嘉眼前,泪眼哀戚,“这一块不正是你昨日强行还给我的么?说你家道中落,配不上我,要我另择良配。我许菱玉虽为女子,却也曾读书明理,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昨日在你屋里,我便说过,即便闹上公堂,也必遵母亲遗命,非君不嫁。”
随即,不等顾清嘉开口,她侧过身,面朝公堂外围观的百姓,柔柔躬身:“还请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
昨日贾秀才还说不会答应娶她,许菱玉以为他今日会躲出桂花巷,差役们找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贾秀才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或许,他已有些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不达目的不罢休,怕她仗着许淳的权势,让人把他绑上公堂,有辱斯文,所以自己来?
不知他来了有多久,不过他张口就问信物,显然是听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胡诌的话了。可他走进公堂时,依然步履从容,挺拔秀逸,气度清华。
这一本正经的傻秀才,定然以为能在公堂上以理服人,由马县令主持公道?
许菱玉说完,别开脸,捏起帕子作拭泪状,我见犹怜。
金钿站在另一侧扶着她,分明瞧见,她家小姐在拿帕子遮笑呢!
想想小姐方才一番义正言辞的鬼话,金钿也想笑,可她不得不咬唇忍住,不能给小姐拆台。
马县令和许淳瞠目结舌,外头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已有热心肠的百姓忍不住劝:“许小姐是个好姑娘啊,贾公子就成全她一片孝心吧。”
“是啊,是啊。”百姓们纷纷附和。
顾清嘉却被许菱玉手中信物吸引住,一时没顾上反驳她的胡言乱语。
他看着许菱玉手中两块残玉,抬起手,将两块玉拼合,正好严丝合缝,拼成一块玉璧。
这样的成色,质感,他曾见过的,在皇祖父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