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温馨总是转瞬即逝。
沈梅君掠过绵延大山,江河山海,山水相连,她赤足立于滔滔江水之上,脚下白浪翻滚,江风无形,却声势浩大。
神魂离体化为神魂化身,她手中法诀拔起江水,天悬白练,俱化坚冰,冰封之躯层层包裹,最后沉入江底。
“天地有灵,化我为水。”
神魂融入水流,舍弃身体宛如与天地一体。
她逆流而上,奔袭毒引散播的源头,水中鱼儿穿过她的身体,幽暗的深水里,唯有无边无际的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沈梅君跳出一口水井,女子身上水渍的转瞬即无,此地正是那日探得的水之源头。
“你是谁——”发现闯入者的侍卫尚未开口,便被定在原地。
沈梅君朝四周看去,碧瓦红墙,宫殿林立,凡间的帝王居所,通常这种地方在戏本子里叫皇宫,但这种建筑陈设她见过太多,早没了新意。
“这么多凡人啊,还把药人都关了起来,啧。”
凡间统治者气运加身得神明庇佑,诸邪辟易,药仙教背后仙人当真不怕因果缠身?也是,脏活丢给手下干,仙人还怕这些。
沈梅君使了隐身法术,宫中侍卫视若无睹,不知有天外来客朝正中的宫殿走去。
卯时,天将明。
文武百官手持板笏,候在大殿前,皇位上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冕旒后阳元亏损的脸显露不耐。
以沈梅君的相面术,此人短命之相,没几年好活。
“报——”
“八百里加急!南安郡平州发生瘟疫,当地郡守上报,疫情的源头在平州从江县乌水镇,镇上的百姓无一生还!”
“呈上来!”
沉溺声色的男人脸色本就不好,现在更多慌乱。
若是瘟疫传到皇都……他忙问群臣如何治理疫病,沈梅君将朝堂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一位年事已高的臣子道:“陛下应派精通医药之人前去探查病源。”
众臣附和老者,连连称是。
沈梅君注视一位垂首不语的文臣,那文臣忽然抬头,半百之年却有一双精明雪亮的眼睛,看群臣如蝼蚁尘埃。
文臣若有所感,心中闪过本能的警惕,他瞳孔一缩!
抬掌,正与沈梅君的太阴指对上。
两人周身罡风猎猎,将文武百官的衣冠吹飞!
“有刺客!护驾!”太监的声音高亢尖锐。
“护驾!”朝臣大喊,离殿门最近的官员开始往外跑,自己的命最要紧。
持兵戈的禁卫军将沈梅君和文臣团团围住,龙椅上的男人被众臣护在身后,分明大家怕死,却要护着他们的皇帝。
沈梅君与男人同时凭空握住各自化出的法器!
“神仙!”
“孙大人是神仙!”
众人惊呼着。
冰剑被宽刃玄色石剑斩断,冰屑飞溅,在即将触及凡人时骤然消散,沈梅君对自己灵力的掌控可谓入微。
两人对峙无言。
而那文臣朝禁卫抬手喊道——
“快拿下妖女!她是刺客!”
禁卫军也是人,他们敢杀人,却敬畏鬼神,他们保护的是受命于天的皇帝!
杀了妖女——
禁卫军冲了上去!
沈梅君一动不动,周身余威将扑上来的众人震飞,她指着朝臣模样的药仙教修士,那人花白美髯,知天命的年岁动作矫健,她笑了声:“我是妖女,他不是妖男?这位老先生不也会妖术? ”
“是啊,孙大人年纪跟我爹一样大了,我爹天天拄着拐,你看他方才……”
“御史大人洁身自好,原来是得了仙人指点。”
“孙大人多年来为国为民,岂容你这妖女污蔑!”
宝座上的皇帝始终未曾说话。
“陛下?”官员回身询问皇帝的意思,却看到九五至尊倒在龙椅上,脖颈的鲜血将他赤色的礼服染成深红。
皇帝死了。
陛下死了!
男人们的呐喊惊呼将本就混乱的朝堂变成了闹市,荒谬又可笑。
沈梅君知道,皇帝不是对面这个修士杀的,杀凡人有业果,杀所谓的统治者更会遭九天雷洗礼。
但人心可被利益左右,收买凡人杀另一个凡人,简单粗暴。
君主在修士眼里是气运加身,在凡人眼里,也不过是一条命,运气比他们好出生在皇家。
而排演这场闹剧的,却是面前这人,男人捋着花白的胡子:“梅仙子,这场戏可精彩?”
还认识我,你们消息传得挺快,沈梅君看着他:“不好看。”
“凡间难得一见的戏码!大庭广众下,皇帝死了,谁杀的,是我?还是你?”御史孙大人步步走近,“梅仙子,这世上之人皆是因你而死啊。”
沈梅君嗤笑:“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
“你若不出现,乌水镇的人或许可以寿终正寝。”他指着曾称自己是天子的皇帝,现在成死人一个,“他也不用死,当一个中庸之君,子孙继承他的事业,做下一个皇帝。”
“所以?”沈梅君垂眸,鬼话连篇,骗骗自己得了,便是她不出现,他们也不过是你们手里的玩物。
“仙子不如为此赎罪。”孙大人笑着说。
沈梅君看死人一般看他:“我便是罪大恶极,在我前面遭报应的也该是你们药仙教。”
她抬起剑,指着男人:“云中洲南境边陲十七城,城中金丹以下修士皆成你药仙教的傀儡,他们用血肉之躯不死不休攻击护城法阵,直至死无全尸。”
“遥仙洲英山山脉十四个大小宗门,彼此厮杀,十四个宗门近万门人下山,殃及三十余个郡州的百姓,是你药仙教幕后操纵。”
“十三仙洲近百年来杀戮低阶修士和百姓的祸患,背后皆有你药仙教的影子。”
孙御史听着自家的丰功伟绩,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