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手里的酒坛,酒坛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夜色冥冥的巷道里。
一桌两椅,两人一月。
沈梅君端详着敛起笑意的青年,仿佛揭穿他此刻所有伪装:“以入阵者为主体而构造的幻阵,阵中万物皆是我所思所想。”
沈梅君的话像是给他判下死刑,火热的心被浇了泼凉水,青年扬起原本低垂的头,他样貌极美,泛红的眼尾牵动人的心神。
苏群玉凝望眼前人:“因为你从不会想起我。”
褪去方才刻意的率性,男子沉稳许多,更一改昆仑山上的颓唐和疯狂,在梅君面前,他只是简单的苏群玉。
男人微微叹息:“我以为这只是个困住你的幻阵,我很想见你,那日之前,我们已许多年没见面,纵然以真作假,你把我当幻影斩去也好。”
“是吗?”沈梅君笑了笑。
苏群玉的话真真假假,有时候将他自己都骗了。
沈梅君以为自己再见到苏群玉的时候,会恨,会毫不犹豫让他神魂俱灭,此刻心却静得像一滩死水。
“不杀我了?”她看着男人。
前一刻言笑晏晏说要与她同仇敌忾,后一刻却将她引入诛仙阵中。
十二道九天神雷劈碎她的风雷衣,最后一道九天雷击碎她的山海卷,赤木繁花扎根阵眼,身后的雪女法相震碎布置阵法的十二个合体修士的神魂。
她支撑残躯透过雷霆,看着站在阵外的苏群玉,无声无言:苏群玉,我想要一个答案。
“做不了朋友,当仇人也是好的。”男人喃喃,这样你也能永远记住我。
“仇人,你我因何结仇?”她垂眸低笑,似在问自己。
苏群玉不语,他们不是仇人,是相逢一醉的好友,只因自己不可言说的私欲,一念之差。
月色下,数不清的影子从阴影里冒出来,两人没开始叙旧,如网的寒光扑面而来,离魂阵危机四伏,沈梅君只在书中见过此阵开启的留影。
仙门某渡劫巅峰修士为诛杀一位大成期修士,以满城百姓和自身为祭,开启离魂阵。
那大成修士魂灯熄灭,也未离开此阵,后人只从荒城的废墟里发现他法器的残骸,城里的其他人,早成为地里的灰尘,随风四处飘飞。
没人知晓微不可见的尘土也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百万人的性命,几百幸存者眼里的灰烬,飘飞的烟火,转瞬即逝。
“锵、锵——”
沈梅君和苏群玉纵生嫌隙,此时依旧配合无间。
一左一右,苏群玉手持白骨扇将蒺藜法器打在墙上。
那场伏击苏群玉亦受伤不轻,若非沈梅君最后一剑偏了,他早已身死道消。
苏群玉是剑修,只是他的剑也折在了诛仙阵,此刻以扇为剑,剑影缭乱!
男人扬起嘴角,他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每多活一刻,都无比高兴。
“你笑什么,笑我识人不清?”沈梅君清冷的声音落入他耳中。
“不是……”苏群玉笑着回答,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
沈梅君与背负月光的人影说话,换一种思考方向,她是在自己思绪构建的幻境中自言自语。
雪白的衣角纷飞纷飞的季节,周围变冷了,鹅毛似的雪纷纷扬扬落下,苏群玉顺着衣角往上,来人也一身雪白。
“飞雪。”
听到沈梅君的声音,苏群玉的心骤然一凉。
是天上的飞雪,更是眼前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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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梅君对雪的偏爱源于她的故乡。
沈梅君出生在云渺洲北境的逐月城,逐月城的修士很少,大多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城主是个金丹期修士,城外的沙漠在冬天能长出雪荣花,一株值整整两块灵石。
凡人为了灵石不顾天寒地冻,去沙漠上寻找雪荣花。
她出生在雪夜。
出生那日,墙角的白梅花开了。
梅香飘到妇人的枕畔,她看着女儿皱巴巴的脸:我的乖女儿,以后叫你小梅。
父亲兴高采烈地撞开门,婴儿开始哭,男人听到婴儿的哭声,冲进房间告诉妻子,他采到一株雪荣花,够他们一家子两年不愁吃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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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袭白衣,脸上覆盖黑色的面具,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苏群玉知道,这是梅君念念不忘的「飞雪」。
他与梅君也曾数次同入秘境,只要是幻阵,阵中一定会出现一个叫「飞雪」的男人。
“原来他真的死了。”
苏群艳羡地望着白衣人,离魂阵中出现的都是她杀死过的人,你果然死在她手上。
两把白刃相接,劈出碎冰无数!
白衣人的声音浑然少年:“当然是笑你软弱无能!”
白衣人的身量明显和少年不合,他出手招招狠厉,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刀身錾银。
此人每一招都被梅君预判,突然避无可避的刀锋劈在她后背,撕碎神魂,散发阵阵寒气。
沈梅君一声闷哼,另一只手擒住他的面具,她要看看这次面具下的他长什么样!
苏群玉见状,上前相助!
一缕寒冰剑气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男人眼中不可置信,他捂住冒这寒气的喉咙,咬牙望着女子——
梅君不需要他。
“离我远点,我不想再被一剑捅个透心凉。”
沈梅君的气息有些不稳。
失去护身风雷衣,「飞雪」的修为在阵中又与她一样。
凡间灵气稀薄,除去维持世间生灵的一成,便是全注入此阵,维系对付合体期修士的阵法,最多维系三日。
而献祭一城凡人,却能困她九日。
这世外小世界的空间牢固,除特定的位置,根本无法破碎虚空,而且虚空暴虐的灵气会将这颗凡人星球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