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仙洲,遥仙城,天音宗内。
映月峰顶,云气缭绕,一男一女站在楼阁里。
六盏魂灯飘在天上,其中一盏冰灯相比其他灯盏明显黯淡。
“师妹……”紫衣绿裙的女子喃喃。
“起先虽是飘摇,但三魂尚全,如今三魂去二。”男人深紫刺金的长袍,眉高眼深,灰眸深沉莫测,“七叶,梅君的死劫,当真无法避免?”
女子掌心托着三十六瓣的碧玉莲花:“你是大师兄,你想不明白?还是你不敢去?”
这两人正是天音宗当代弟子的翘楚,首席大弟子辜厄和深居简出的二师姐七叶莲黛。
“我去不了。”男人叹气。
“旁人的生死,你们的大局。”七叶莲黛转身走出精致的阁楼,她扶着楼外的朱红阑干,凭栏远望,对面金色的月轮峰将天分为两半,上边是彩霞霓光,下面琼楼玉宇,不时有弟子御剑往来,“修行本就逆天行事,我从不信什么上天注定。”
七叶莲黛一跃而下,楼外云雾环绕,深不见底。
辜厄望着冰盏上黯淡的魂火,面色冰冷,他低下头拨算天机,最后怅然一笑。
过了约一刻,男人往宗主休憩的阁楼而去,穿过五彩云霞,跨过虹桥,迎面而来的某位教习师叔与他寒暄起来。
“辜厄师侄,你和七叶同时回宗,可真是稀罕事。”教习师叔感慨。
辜厄拱手:“七叶准备闭关,我来向宗主报备一下。”
教习师叔夸了辜厄办事周道,便各自分开。
辜厄人立身门口,看着闪烁的法阵,他长叹一口气:“宗主,弟子辜厄有事禀报。”
半晌未见回应,辜厄自嘲,便也转身而去。
以七叶的行事,宗主早预料今日之事,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两位师妹啊,师兄先去领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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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免于献祭的人们劫后余生,却不敢回家,怕又被莫名其妙抓起来,杀死他们。
男男女女围着篝火烤鱼,说起近些天的天灾。
“听说沿海闹了海啸,东海郡没有一个活口……”
“皇帝都没派人赈灾——”
“还皇帝呢,皇帝早就死了,我家那口子上京做生意,那天下雨,他就没跟平时一样赶路,结果啊……”
“结果怎么啦?”人们专心听她说皇帝的事,怎么还大喘气!
那女人叹气:“我原本也不信,他说,就离他十丈远的人,突然就变成一股烟,眨眼就不见了,他吓得跑路,半路想起货在路上,又折回去,回去的时候入夜,他偷偷摸摸进城,城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自己撞了鬼,吓得卸了货直接骑马跑回来,你说奇不奇!”
“是不是因为妖魔鬼怪跑出来,神仙才降世了……”
所有人面色如土,一脸凝重。
“那要杀我们的又是什么人,你们谁认识他们?”
“我们那儿的县官老爷都跟我们关一起,后来被他们单独请出去,是死是活就不清楚了。”
“我听看看押我们的人喊他们仙长……”
“仙长?杀人的神仙!”有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大喊,“妖怪还差不多,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人丢下去喂那些个青黑皮的怪物……我不想死……”他精神几近崩溃,说完便大哭起来。
听他说了拿人喂怪物的事情,伴着他的哭喊,大家更是恐惧。
“别哭了!”有个女人大声呵斥,“哭有什么用!”
也有人劝慰:“都从阎王爷手底下捡了命回来,怎么也该好好活着,你一哭,大家都难受。”
正如他所说,好几个男女偷偷抹眼泪。
沈梅君远远看着岸边的点燃的篝火。
月色下,黑色经脉纹路已蔓延至她大半张脸,从脸往颈部扩散,自己是不是就快成他们口中青黑皮的怪物了。
若用障眼法遮挡,会被察觉术法痕迹,不用又被直接发现。
这东躲西藏的日子,真是怀念。
现今自己三魂去二,恢复需要两百年。
“两百年……”
沈梅君抬起手,毒种被寒冰灵气阻断,青黑经脉蛰伏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遭毒种侵染的身体让她产生强烈的不适感,有种好像这不是自己的肉身,她才是外来者的异样。
毒种跟她的血肉融合,就算粉身碎骨,也摆脱不了它的桎梏。
除非舍弃这具身体,以天材地宝重塑道身,这就正中药仙教下怀。
在合体期药傀面前,仙洲十之八九的城池毫无抵抗之力,除非药仙教找死,攻击遥仙城这等有仙人坐镇的城池。
他们攻城掠地后把城中人族转化成药人。
目的是什么?
沈梅君不信药仙教所作所为,只是陈澜口中简单的愤世嫉俗。
陈澜虽然是个变态,变态也会用谎言掩饰真相,老东西这个境界的修士,早脱离了玩弄凡人命运的恶趣味。
何况一位渡劫期,只是药仙教的冰山一角。
先动用十二位合体期修士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设下诛仙阵伏击。
再用对付高阶修士的新毒种污染她的躯体,迫使她后续以神魂化神应敌,再有应对神魂化身的镇魂幡、昙华盏、血煞七星阵,以及用凡人献祭便可发挥最大威能的阵法,克制在小世界无法全力以赴的人族修士。
一切皆都早有准备,自己的每一步都踏进他们布置好的陷阱。
十三年前,仙洲药人现世;百年前,开始破坏洞天福地。
而数万小世界布局,招纳不容世俗的修士,至少是上千年的深谋远虑。
还要蒙蔽天机,可谓面面俱到。
沈梅君抬头望着诸天星辰,被人替换了的星辰排布,她无法计算这颗星球的准确位置。
“药仙教。”
她从地上抓起几片落叶,又拾起一颗石子,再随手扔在地上。
“入山可生,入水则绝。”
她的易算数术比不上专精此道的修士,算个大概还行,世间并非只有星辰数术。
若是徐秀英或宋寂崖在,以这两人的星辰数术,便是数万年前的星辰,说不得也能推演时空变化,算出此时与另一个最近星球的连接锚点,步入星空,直接开溜。
救人?救不了?那还不跑。
自己但凡学学徐秀英的惜命,也不至于此。
徐秀英在紫微宗的亲传弟子里排行第八席。
漆黑的衣裳,配上她阴郁的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谨慎到有些温吞的性子,一步三算,定要选一条最稳妥的路子,想想当初在秘境里遇到她。
“沈道友留步。”徐秀英一开口,自己一留步,带着慢悠悠的她各种等待时机,上演黄雀在后的戏码。
都说徐秀英是明哲保身的能手,但沈梅君知道,只是眼前的利益不足以让她下注。
“你救我?”那年沈梅君看着徐秀英以一人之身,布下周天阵法,拦下万千修士。
“这次,我选你。”徐秀英笑着对她说,鲜血顺着玄衣女修的手指流淌,整个阵法爆发血光,这种奋不顾身的事情,全然不是她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