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在赵夫子文章的基础上改动就有这样的效果,若是自己写,还不知道是篇怎样的大作!
教室里面有人开始窸窸窣窣地谈论这事,徐辞言愣愣地坐在位上,手心满是细汗。
…………
今日,赵夫子破例让乙班那些启蒙的孩童也一起坐过来,几人围在一起坐着,自己站在上面讲文章。
他讲得极其入情,偶尔停下来,教室里面也静悄悄的,一个个学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下奋笔疾书,格外认真。
乙班学子尚且不会做文章,都被吸引得入迷。甲班几个平日里学得好的,更有感触,越讲越学,越是惊叹。
等到一切结束,徐辞言轻叹一声。
雅俗共赏,余韵深长,不愧是当朝大儒,也只有这样的文章,才称得上一句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他学着这篇文章,就好像前世翻开课本,借着纸墨触碰到那些青史人物一般的震撼。
“辞言,”让学子们各自对着文章感悟,赵夫子走到徐辞言身边,面带笑意,“怎么样,有没有学到些什么?”
“学生也见过不少文章了,好的有,但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的。”
天光照下来,落在案上的朱笔工字上,闪着点细碎的荧光,徐辞言叹息一声,“简直让人怀疑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活脱脱浪费纸墨。”
看着小弟子一脸叹服的表情,再听他那话,赵夫子好笑地发问,“怎么,受到打击了?”
“这倒没有,”徐辞言坦然一笑,“饭要一口一口吃,书要一本一本读。”
“我要现在就能写成这样,那下半辈子也不用学了,躺着等着升官发财吧。”
赵夫子有些发愣,忽而又露出点啼笑皆非的追忆神色来,“你这心性倒是难得,比我,也比你爹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那当然,”徐辞言笑着开口,“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嘛!”
“少贫嘴。”
赵夫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指了指屋外,徐辞言把书卷在手里,两人悄声走了出去。
“帮我改文章的这人,你应该听过,正是白家白慎之大儒。”
“嘶!”
徐辞言面上大惊失色,心底却泛起了一股不知道什么的滋味。
白巍,字慎之,当朝名满天下的大儒,更是当朝帝师,可谓是才冠众人,名留青史。
可他文学再出众,也是一位老人了。
徐辞言之前就有所猜测,眼下被证实了,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来。
原著里,白巍和原主一样,只出现过名字。他与当朝皇帝君臣情深,却被皇帝罢官流放。
在白巍死后不过半月,皇帝也宾天而去,男主也摇身一变,当上皇帝。
作为帝师,白巍本来应该待在京城,安享晚年。他之所以会被贬谪,是因为安乾三年的科举舞弊案。
白巍之子白远鸿身为考官,主持江西乡试时,被检举收受贿赂,科举舞弊。
状告无门,走投无路之下,有秀才一头撞死在龙门上,消息传到京城,震惊朝野。
白巍身为人父,自然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做这种事,含泪恳求皇帝彻查,皇帝亦不愿相信。
可派出去的钦差大臣查来查去,官员都不知道杀了多少,这罪名还是牢牢地扣在白鸿远身上。
人证,物证样样俱全,一时间,就连皇帝也缄默无言。
科举乃国之大事,死去秀才的尸体亦还停在江西贡院大门口,全天下读书人的眼睛都盯着朝廷。
大臣纷纷请命,皇帝也不能再说什么,于是,白远鸿下狱抄斩,白家满门以各种借口流放。
一场科举大案落下帷幕,可徐辞言知道,这场案子并没有这么简单。
原著里男主登基后遵循先帝遗嘱,再次彻查此事。
也许是走了狗屎运,还真让他查到了什么!
眼看白家沉冤得雪的希望就在眼前,男主却迟疑了。
白巍是先帝的老师,又不是他的!
白家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死人,一个再也不能出朝臣的家族,还有什么可再生波澜的?
因此,男主秘而不发,任由白家背负污名,甚至在酒后谈笑一般和徐出岫说过几句,笑白鸿运傻,笑白巍走得早。
一个本该流芳万世名留千古的人,就落得这般下场。
“白大儒他……”
赵夫子还看着,徐辞言压下心底百般思绪,露出一副犹豫的表情来,“白家的事我听父亲讲过,只是没想到人竟然被流放到这来。”
祁县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地远人贫,实在算不上个好地方。
“白远鸿的事我不知道,”赵夫子斩钉截铁地开口,“但白大儒此人无论才学还是品行,都是一顶一的!”
“白家昔日鼎盛时,高官厚禄触手可得。白大儒主动辞官归家,开办书院,广收天下寒门子弟,甚至变卖家产用于教书,于天下读书人有大恩!”
“天下读书人皆受白大儒恩典,谁若是说他,那便是忘恩负义!令人不齿!”
赵夫子一话虽然偏激,可这并不是乱说。
徐辞言自己启蒙的时候,除了《千字文》《百家姓》,就是白巍编撰的《童蒙训言》。
到他开始举业学文章了,白大儒写的《举文时集》、《四书全解》,又成了必备的辅导书。
启朝上下,如他一般的学子不知多少,都与白大儒有这么一份恩。
说到这,赵夫子又面露心酸,“你不知他如今的境遇,都这样了,还担忧着祁县地偏没有好先生,误了百姓,特意来教导我。”
“这般作为,实在是……”
“令人钦佩。”徐辞言叹息着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