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内洛向世人宣告斯洛克斯王室罪证的第二天，对外透露了威科领主遇刺之后身体情况不容乐观的消息。

但这不是最令人震撼的消息，最令人震撼的是：佩内洛代领主艾琳以及威科领主的的婚礼就定在两天后，并在同时举行的代领主艾琳的加冕礼。

前一天整个大陆还震惊在佩内洛代领主捅破的王室密辛，第二天就把吃瓜的目光挪到了这两位领主上。

有消息说这两位领主青梅竹马自小相互爱慕不然威科领主不会大张旗鼓的带那么多婚礼礼品前往佩内洛、也有人说这两位就是单纯的政治联姻婚前婚后都各玩各的、也有小道消息说代领主其实已经怀孕所以才这么急切的想要举办这场不合常规的婚礼……

不管这些风言风语如何，整个大陆都认知了一件事，那就是威科领主来佩内洛是完全有备而来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艾琳代领主修成正果。

当然，大陆内的风言风语并不会对佩内洛城内有任何影响。城内的仆人们好像打了鸡血一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婚礼和加冕礼的事宜。

只有刚刚成为代领主贴身侍女的南希有些无措。

一夜之间从阶下囚成为了代领主的贴身侍女，如果不是因为代领主是女性，南希难免都要遭受一些流言蜚语或者微妙视线。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根本不知道代领主的喜好！

她最开始去询问了女仆长，结果女仆长也说不出来个所以来。最开始她以为是女仆长对她这个突然上来的贴身侍女有敌意，却没想到女仆长说的都是真的。

这位代领主在用餐的时候谨遵礼仪，但是南希看得出来她对食物没有任何兴趣。不仅如此，服饰、穿衣风格、布料喜好、妆容搭配，她全都没有兴趣。都是女仆们准备好一切，而她就像个洋娃娃一样任由女仆们摆弄。

更别提出门的时候，南希拿着的遮阳伞一直都用不上。

因为这位代领主走得飞快，不爱撑伞也不爱带坐垫，到了地方除了站着还是站着，结束之后就飞快地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种哪里都用不上自己的情况让南希产生了一种挫败感，她沉默地跟在艾琳身后，就和普通侍女并无两样。

艾琳并没有察觉到南希的情绪。她并不是一个人对感情敏锐的人，更别说这么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再加上她现在实在是忙得无法歇下来。

她本来以为威科领主是有所准备过来、婚礼不需要邀请嘉宾、也不需要邀请教会和王都过来，再加上佩内洛人手够，怎么着都很轻松。

但没想到的是，这边的婚礼并不像她认知里的婚礼一样，虽然削减了大部分的内容和繁琐的规矩，但有些东西礼仪部就是不愿意让步，比如婚纱、比如餐宴规格、比如主持的神父是否还要遵循旧制用教会的人等等等等。

等艾琳把流程细节都过完，产生了一种“我明明是甲方为什么我无权做决定”的萧瑟感觉。

南希虽然察觉不出这位代领主的喜好，但是却看得出来她挂在面上的疲惫。

她适宜地将热茶递到了艾琳手边。看艾琳只动了动手指就将茶杯勾住送到唇边后，轻轻松了口气。

热茶让脑子清醒了些，也让烦躁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艾琳低头看了一眼茶杯，清澈的茶汤还萦绕着丝丝热气，也让她注意到了南希的不对劲。

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而是由单手扣杯柄改成了双手环住杯身，“新工作做的不开心？”

“我做的很开心。”

“可是你别扭了一个上午。”

南希下意识地先反驳了自己的感受，随后在这简短的对话中，意识到了这位代领主是在认真地同她交流……微妙的、平等的……？

她微微抬头侧眼用余光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她看到了和最开始影响完全不一样的代领主。没有似蛇的气场、也没似花般的柔弱，而是一种更加气定神闲更加自然的状态，这种状态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口。

“我不觉得不开心，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艾琳抿着茶，微微点头，“展开说说。”

“我能做的事情其他的侍女也能够做。我不知道您的喜好，甚至也察觉不出你的喜好……而且我还是位女性……”

真是够委婉的说法。艾琳将饮尽的茶杯放回茶托上，侧着身子上下打量着南希。

还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面上带着些麻木和顺从，中等的身高和薄瘦的身形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够做什么的体重活。

她说完了自己的全部价值，然后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艾琳指尖绕着垂在胸前的发，勾起一丝顽劣的笑，“女性也没关系啊，我就喜欢女孩子。”

在听到这个意外的回答时，南希的脸瞬间煞白。她压住胃里的翻涌、试图缓解难以呼吸的口鼻。但不知为何，在对方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南希只觉得自己被定格。

“开玩笑的。”

南希得到了缓解。

艾琳没有再看她，而是拿起原本放在茶托上的杯子上下打量，“你的胆子大吗？”

南希喘着气回答：“一般般。”

“这个回答可不好界定。”艾琳用指尖弹了弹瓷杯，“如果不是闲聊，那这种情况下有人问你问题，就是要给你安排事情。我再问一遍，你的胆子大吗？”

南希无法察觉出这是试探还是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回答她。

“我出身在威科的西部边陲，那里环境恶劣、远离佩内洛所以食物短缺。镇子里和镇子里经常因为食物和水源发生械斗。代领主大人，我见惯了野兽和死人。所以我觉得我的胆子还是很大的。”

令人满意答案。

艾琳放下茶杯，微微眯起眼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那你等会和我来一下吧。”

-

在见到南希的那一瞬间，艾琳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她是说她的理智。

在这个看着就烦的游戏世界里，所有人的流程都是设定好的零和一，只有南希像是那个意外，是这个程序外的存在，就连五官表情都其他人生动许多。

所以艾琳产生了一种要将她留在身边的冲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就是有一种需要她留在身边的强烈直觉。

而之后她的直觉也带给了她巨大的惊喜。

她在南希身上发现了“捷径”：能让她不用那么辛苦，省心又省力的“捷径”。

她按照记忆里的情况，带着南希从她的房间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那是一间在高度位置上仅次于她的房间的一间客房，房间的窗户都开的很大，因为位置足够高，穿堂风就这么呼啸而过，在夏日带来丝丝凉意。

她已经和南希说过了两人的目的地，但更加具体的细节则没有明说。跟着她向下走的南希有些不安，试探道：“代领主大人，我们这是要？”

“见一见他。”

他？

这个他还能是谁？

南希再次脸变得煞白，好像那个男人带给她的阴影到现在都没办法挥去。南希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在看到伤痕并没有露出来时松了口气。

她看着走在前方的代领主，想要向前推一把的冲动被硬生生克制住。

艾琳自然能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女孩子，“我听说威科内有些贵族子女在结婚后会将丈夫的贴身侍女处死。”

“这个我不太清楚，大人！”南希不免拔高了音调。昨日的恐惧卷土重来，那种死到临头的无措和无助感又一次淹没了她，她甚至觉得有些委屈，因为这一切明明都与她无关。

“也不用紧张，佩内洛还是很在乎人口的。你知道的，毕竟人代表着能够种地，这样才有粮食。”

艾琳看着她几乎和死人没差的脸，决定不再去逗她，说完就转过身继续向下走去。

房间门口有人把守着，南希看不到那两人的脸，但是认识那个拿出钥匙的第三人，正是昨天见过的佩内洛骑士，沃特先生。

艾琳接过他递来的钥匙，打开门后示意南希跟着自己进来。

南希犹豫了一阵，最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房间内家居摆设都被挪了出去，房间内除了那张在中间的大床外就再无其他。即使房间内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了，但还是有奇怪的松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他在休息。”

艾琳向她迈出一步，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往前一带。不由自主向前迈步的南希打了个激灵。

恐惧和加速的心跳在看到床上的人影时，莫名地被抚平了。

她就这么被她带到了的床边，透过垂下来的层层白纱看着曾经的主人。艾琳没有伸手，就好像接下来的动作都要她自己去做一样。

南希压下了所有情绪，颤抖着手掀开了那层层白纱——

那股奇怪松香味是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没有呼吸、胸前没有起伏，苍白的脸上还是那幅蹙眉的模样，他的手掌双手合十放在腹上，但是前指节确实奇怪的曲起。他的僵硬与丑陋都指向一个结果——他死了。

他死了——！！

南希几乎尖叫出来，她的恐惧、她的梦魇、她的苦难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手抹去，那些困扰她许久的东西虽然不会立刻散去，却也消失了许多，而剩下的也足够让她应对自如。

他死了！！

然后她活过来了！

南希收回颤抖的手，她几乎控制不住战栗的身体，任由白纱褪下后，才哆嗦着嘴唇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威科领主，遇刺身亡了？”

她知道答案，但她还是按照大家所知道的去询问。

“死了。”艾琳倚在窗边挑了挑下巴，她自始至终都将目光放在了南希的身上。

死得好！

南希忍住骂出口的冲动，对艾琳展开一个笑容，那是一张苦涩至极的笑容，但并不是为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苦涩，“您希望我做什么吗？”

“我确实需要有人帮我做些什么。”

艾琳看着她，走向她，伸手撩了撩她的刘海。

“我希望，威科领主能够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

两天的仓促时间去准备两个大典礼，这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前有代领主的高压压榨，后有三日后的铁骑压境。所以佩内洛城内上下一心，硬是把婚礼和加冕礼凑出来了。

甚至考虑到教会的人会过来搅和，将加冕礼和婚礼的顺序进行了调换。

上午是代领主的婚礼，下午才是加冕礼。

虽然按照礼法来说，艾琳和威科领主举办婚礼的时候是代领主，在荣誉上会矮过威科领主。艾琳最开始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只想翻白眼，毕竟威科领主都死了，还怕什么呢。

流程的时间也从原定的早上五点变成了凌晨三点。装扮精简到两个小时，争取五点多太阳一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婚礼。

艾琳站在镜台上，看着镜子面前的自己，婚纱来不及做新的，所以用的是原身母亲的婚纱改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母女俩身形过于接近，还是裁缝的能力优秀，婚纱无比合身。

就是裙摆太大了，她不方便时时刻刻抽剑。

女仆长似乎有些激动，看着她的眼中总是充满泪水，甚至表情带着一种欣慰。

虽然能够理解看着“她”长大的女仆长看她如同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但艾琳还是有些恶寒。

总的来说整个佩内洛都沉浸在代领主大人婚礼所带来的欢快中，只有些许知道其中缘由的老臣们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

转眼就到了婚礼所举办的时间，好在梳妆点从高塔之上的房间挪到了一楼，直接前往就好。

婚礼原定的场地是城内的那片草坪，但考虑到威科领主并不“方便”，而挪到了宴会厅内。

婚礼内没有其他人员，都是知情的大臣们和骑士团的人，甚至原来由教会派来主持婚礼的神父，也被换成了礼仪大臣。

为了万无一失，宣誓台上甚至垂下了层层白纱，只要几步远的距离就让人看不清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琳捧着捧花，对宴会的布置非常满意。她往前迈出一步，身后的女仆们立马捡起她的拖尾跟着向前。

待她在宣誓台上站定后，威科领主才从另一个方向出来。

面色红润的威科领主坐在轮椅上，面戴黑色的布条遮住眼睛，被身后的贴身侍女推了出来，他身着一身白衣，但和艾琳的并不是一套——那是套非常有威科特色的服饰，明明整体是柔和的白色，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肃杀气质。

礼仪大臣看着这一站一坐的两人，以及面色严肃的贴身侍女，哆哆嗦嗦地翻开了眼前的誓词书并摇响了手铃。

门口处的乐团和歌者注意到了钟声，纷纷停下了音乐，等待着礼仪大臣的下一步动作。

“艾琳·佩内洛。”直呼其名的礼仪大臣抬头看了一眼她，又低下头继续看誓词，“你与内提斯汀·威科，经兄长介绍，两人一见钟情，情深伉俪。你们的父亲与兄长皆祝福你们的爱情、你们的信仰和神明亦是如此。你们在神明与世人的期望与祝福下步入了婚姻，那么勇敢的你，可否再一次向世人与神明宣告，你愿意成为他的妻子，与他相濡以沫，患难与共？”

艾琳捧着捧花，露出新婚妻子的娇羞笑容，“我愿意。”

礼仪大臣抖的像个筛子，转移目光看向另一人，只见威科领主端坐在轮椅上。不动不响静默地让他感到害怕。

“内提斯汀·威科。”礼仪大臣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誓词，“你与艾琳·佩内洛……”

说完所有的内容后，礼仪大臣看着静默的威科领主，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过去。

“领主大人愿意的。”

是推轮椅的贴身侍女开了口，礼仪大臣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同意，干脆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宴会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艾琳听到了武器相碰的声响。抓起一旁的婚戒，就去捞威科领主的手，她一边粗鲁地把婚戒套上去，一边去拿自己的配剑。

“宣誓！”

礼仪大臣生怕那配剑戳到自己，抱着誓词书大声道：“婚姻的契约成立！从此两位永结同心患难与共，在神明的祝福下陪伴彼此，度过余生！”

话毕，艾琳已经走下了台阶。

她拎着长剑走到宴会厅门口，女仆们来不及捡起她的拖尾，只能慌张跟上。这碍事的拖尾拖慢了她的步伐，于是她抽出长剑利落一斩。再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要闯进宴会厅的两人。

来人穿着相似的服饰，都是银灰盔甲，搭配着外红内蓝的内搭，内搭上绣着代表神的火焰和代表教会的十字与玫瑰。他们俩人其中一人是黑发，另一人则是火一般的红发。

黑发的那人看起来大一点，约莫二十七八，红发的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拦着二人的沃特收起了配剑，走进艾琳对她行礼后，凑到她的耳边，告知她这二人的来路。

“竟然是教会的骑士？！真是有失远迎！”

艾琳学着曾经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夸张大小姐，但脚下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年纪较小那个骑士，一头红发和他的性格一样，被艾琳这句话一激，就像头小狮子一样，大声道：“艾琳代领主，你的婚姻教会并没有通过，所以你和威科领主的婚姻并不被神和教会所承认。还请你撤销这次婚姻，重新规划时间，婚礼的一切事由都交由教会操持。”

艾琳又一次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看着一脸傲气的小少年，挤了挤鳄鱼的眼泪一脸悲伤，“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重订婚礼日期，那我和佩内洛不就沦为了世间的笑柄吗？”

“那与教会何干！”红发少年一如既往地大声道。

“既然我沦为笑柄和教会无关。那为什么我的婚姻又和教会有关呢？”

红发少年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反驳，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能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前辈。

黑发青年“哈哈”笑了两声，露出和睦的笑容。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爽朗，哪怕是穿着教会的花哨盔甲，也有一种素净的美。

“抱歉，艾琳小姐。我弟弟兰斯的脾气不是很好，请您见谅，您可以叫我洛斯韦特。我是教会的十二骑士之一。”

教会十二骑士，是教会手下能够运用神骸碎片的十二位骑士。他们每一位都拥有着教会赐予他们的、由神骸碎片锻造的武器，是教会的忠实拥趸。

这十二位骑士在游戏中并没有大篇幅的详写，因此艾琳也有些不确定他们的真实水平。

但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教会指派两位骑士过来，完全不担心他们的人身安危，侧面说明了在教会的认知里，这两位骑士完全有能力全身而退。

意识到这点的艾琳将手从配剑上挪开。她环顾宴会厅四周后，露出了标准的应酬笑容，“今日宴会厅被拿来举办婚礼了，实在不适合招待贵客。不如二位先跟我去会议厅坐坐吧？”

“好的，艾琳小姐。”

-

会议室的血迹如今已被打扫干净，就连地毯都换了一批新的。

艾琳带着两位骑士来到会议室后就屏退了其他的侍从，但在沃特即将退出会议室时，又叫住了对方下了吩咐，“等会儿能让南希过来一下吗？”

说完也不等沃特的反应，就看回了两位骑士。

名为洛斯韦特的黑发骑士面容看起来俊秀一些，像是清茶。而名为兰斯的红发骑士，面容则要艳丽许多。

如果不是洛斯韦特自己说了两人是兄弟，观看外表确实是看不出来。

“那么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艾琳决定将话题继续延伸下去。

“很抱歉代领主大人。”洛斯伟特开口：“教皇对您擅自定下婚礼日期并且不接受教会的神父，这件事感到很愤怒。”

艾琳摆出一副孤立无援的表情，“我知道，可事态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是事后再重新约定个时间，再举办一次婚礼，教皇会因此消气吗？”

洛斯伟特和兰斯对视了一眼。

这位艾琳代领主出乎意外的好说话，但又有些……诡异？

但他们的重点不在这里。

“并不是这样的，代领主大人。”洛斯伟特看向艾琳，见她还是那副背痛的模样。

“教皇殿下觉得您这次婚礼的擅自打算并没有将教会看在眼中。”

“我并没有！”艾琳绷着脸厉声道：“人人都知道佩内洛是虔诚的教徒！你身为教会骑士，应该比谁都明白信仰被质疑的愤怒与痛苦！”

“我当然理解。”这下轮到洛斯韦特不好说什么了。虽然艾琳代领主说的话不无道理，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