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钰嗤笑着,神色漫不经心,一看就是没信,这让李茂拉满了期待值。
这可是他无意间寻到的酒,酒家姓杜,藏在一个深巷子里,自己也是误打误撞碰见的,听邻里说这酒厉害,便买了回来自己先试了。
起初和五郎的反应一样,觉得自己被骗了,哪是说得那般厉害。
然一壶酒尽,他刚一站起来,便静止摔了个脸朝地,脑子晕乎乎地,怕都没能爬起来,还是身怀六甲的妻子听到了动静,一边笑一边遣奴仆将他扶起来。
那一夜,据妻子说,他睡得如死猪一般,一夜都没带动一下的。
他只饮了一壶便如此了,五郎眼看着三壶便下肚了,虽说他五郎酒量好他许多,但李茂对这酒有信心。
然还没等到他亲眼看到燕钰变成醉鬼,李茂突然觉得腹痛,且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再耽搁不得,忙跟燕钰留了句话便寻茅房去了。
莫不是早上吃得饭菜有什么不干净的,回去定要好好理理厨房才是。
李茂走后,柳树下便只剩下自饮自酌的燕钰,他抹了一把嘴角溢出来的酒水,刚想起身去捡个石子去溪边打水漂,忽地听到了一阵轻灵又婉转的嗓音,也不知是在唤着什么。
就在他身后,且离得应该不算远。
燕钰来之前是看过周围景致的,身后是一片桃林。
不知怎的,燕钰只觉那道声音异常婉转美妙,像是生了钩子,在他醺然的心间轻轻勾弄,诱得他禁不住回头看去。
原本清净的桃林,满目粉白中,忽地落入了一个青色的窈窕身影。
鬓发如云,腰肢纤细,露出的侧脸温润美丽,只一眼,便让燕钰心田产生了巨大的波动,猝不及防加快了呼吸的节奏,心如浪潮翻涌,不能自已。
燕钰是武人,擅弓马,射术极好,眼力更是不用说。
尽管还隔着些许距离,换做常人怕是看不清那女郎面容,但燕钰看得却是轻轻松松。
他本就不是什么规矩守礼的儿郎,加之,他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手里瞧不上的酒水侵蚀了理智,看着那头青色衣裙的女郎抱着一束桃花枝就要离开,燕钰心脏一缩,不管不顾地扯开了嗓子喊出了。
“抱着桃花的女郎,你且过来一趟!”
燕钰本就不是细声细气的小嗓,加上情绪激动,那一嗓子直接把周遭二里地的飞鸟都惊了起来。
自然,耳朵好好的令仪也是听到了。
主仆二人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动作一致地看向声音传来处。
那是溪边的柳树下,一个年轻郎君正没甚规矩地坐着,一张脸直直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双目火热。
很神奇,令仪其实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五官长相,但偏偏就能感受到那双眼眸中的热意。
她诧异地看着鹿鸣问道:“是在唤我们?”
鹿鸣将四周扫了一眼,发现这一片基本就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又看了看女郎怀中的桃花枝,给了个确切的回应。
“大约是的。”
令仪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眉头一拧,悄悄瞥了一眼远处陌生又无礼的郎君,令仪心下觉得是个麻烦,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只匆匆低声对鹿鸣道:“别管这浪荡人,咱们快回去。”
虽说大晋男女风气不算严苛,郎君女郎们可以谈笑风生,坦然相交,但这种上来便高声呼喝的,令仪认为不大妥当。
也不知对方想做什么,也不想理会,她选了个简单粗暴的法子,直接走人。
燕钰处在一个更激昂兴奋的节点,因为随着自己那一声呼喊,女郎转过头瞧了他一眼,他也正因此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仿佛立身在一春日的潭水前,透过清透的碧波看见静静浸在谭底的一块无暇温润的美玉,然后春雨急剧落下,原本沉静的水面荡起接二连三的涟漪,连绵不断,让人欲罢不能。
正满心期待着能离美玉近些,却见下一刻,女郎像是空耳一般,转身径直离去了。
那急匆匆的脚步,每一步都踏得燕钰心神欲碎。
什么也不顾了,燕钰将手里的酒壶一扔,猛然站了起来。
但这时候,被他瞧不上的酒让燕钰见识了它的厉害,站起那一瞬,燕钰大脑一片眩晕,使得他下意识扶住了一旁的树干。
意识到这便是李茂口中的后劲,燕钰脸色沉得吓人,低声骂了一句粗话。
然眼见着人越走越远,燕钰没时间在这计较酒的错,咬着牙就朝着那道青色身影追了过去。
一路摇摇晃晃地,甚是不体面,但他却半点顾不上了。
而令仪这边,本以为自己不理会,那儿郎便知趣不会再来纠缠,然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鹿鸣的惊呼声。
“女郎,那人追你来了!”
“还是个醉鬼!”
令仪心头一颤,冷不丁回头看去,果然看见一道高大挺拔却摇摇晃晃、不甚体面追过来的身影。
令仪出身崔氏,门第高贵,从小到大在洛阳城便无人敢冒犯,就算是那些儿郎再喜欢她,最多也只是敢吊在崔家犊车后面,抓着机会同她说两句话,哪有如今这般轻狂的?
更何况这一看便知是醉了酒,神思糊涂的,轻轻松松便可犯下平日不敢犯的错事,令仪焉能不怕?
“快走,别回头。”
也不废话,令仪沉声交代了一句,脚下步伐加快。
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那人醉了酒,走路歪歪斜斜地可笑,但还是轻易追上了令仪主仆二人。
瞧见那突然横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令仪身上也没了太阳,一抬眼便撞入了一双又呆又痴的眼眸。
呆大抵是因为醉了酒的缘故,痴则也不必多说,因为这种目光她不止一次在那些爱慕她的儿郎眼中瞧见过。
她第一次遇见行事这般轻浮浪荡的,不觉蹙起了眉头,有些愠怒。
“这位郎君太过无礼,还请速速退开,我要归家去。”
令仪觉得,她语气多少是带着些不客气的,但对方竟回了句荒诞的,让令仪有些措手不及。
“你的声音同你的人一样美,我、我甚是喜欢。”
总算能近距离瞧玉,燕钰恨不得将眼睛长在她身上,再一听见那妙莺般婉转的声音,他觉得本来就被酒水醉软一半的骨头彻底软了,心下不知如何是好。
“何处来的狂徒,竟然敢冒犯我家女郎,可知我家女郎是谁!”
鹿鸣见这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调戏冒犯她家女郎,也忘记了一个照面心里对这儿郎的赞叹,当即挡在了她家女郎身前,冷脸斥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