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铎被她脸上狰狞的胎记伤疤唬得一愣,旋即垂目道:“路过。”说罢,又问蓁蓁,“虞娘子可知道这些人的来路?”
“不清楚。”蓁蓁确认了南桑无恙,瞥向不远处忍痛打滚的人,想着自己初入京城并未与人结仇,心里也有些纳闷。
闻铎便道:“那虞娘子歇会儿吧。属下去问。”说罢,大步走向那伙壮汉。
那伙人先是被染秋打得七零八落,后又吃了闻铎的铁蒺藜,谁都没能从重伤中幸免。为首那人伤势尤为严重,两条腿似乎都废了,没法向同伙似的连滚带爬,只能拖着双腿往草丛里窜,试图逃命。
被闻铎逮住,拖进了草丛深处。
惨嚎声随之从那里传来,陆续有人遭了辣手审问。
蓁蓁没见过提察司审讯的手段,光听声音都瘆得慌,更不好过去看,只招呼了染秋南桑,设法让车夫和耿六叔醒过来。
天不知何时阴了,林间风也吹得寒凉。
好半晌,闻铎才从草丛里出来,浑身干净得仿佛只是去逛了一圈,向蓁蓁道:“他们也是听头目差遣,不知是谁指使。属下已问了来处,稍后便让人去深查。”
“可问清楚了他们的意图?”
“不像是奔着性命来的。”闻铎顿了一下,避过蓁蓁的目光,有点尴尬地道:“说是毁了虞娘子就成。”
至于怎么个毁法,不言自明。
毕竟壮汉口口声声都是要抢“小娘子”。
蓁蓁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也自一愣,旋即蹙眉琢磨。
她初入京城,尚未与人结怨,且对方知道车里藏的是小娘子,又盯着她这“小公子”不放,想必是从她出谢府的时候就盯上了,知道她的底细。
夏家母女依附谢长离活命,固然有意挑拨离间,却未必有胆量这会儿就去戳老虎鼻子。
至于旁人……
记忆里对她暗藏歹意的人迅速掠过脑海,蓁蓁思量过后,一道身影忽而浮现。
她拿不准,只能问闻铎,“能查清楚吗?”
“得看对方的来路。”闻铎没把话说满,瞧着天阴风起,蓁蓁她们穿得单薄,又问道:“虞娘子如何打算?”
“闹成这个样子,今日还是先回府吧。”蓁蓁有些沮丧。
这笔生意谈得不小,若能够顺利勾覆完,酬金至少能有几十两。但方才那架势着实骇人,且对方来路尚未查明,若真是她猜测的那人,解决之前还真不宜频繁出城。
思索过后,见闻铎并未提南桑的事,猜得谢长离是有意放南桑一马的,蓁蓁又向耿六叔道:“既有歹人,我还是早些回府。六叔,你送姐姐去住处,别耽搁了。”
耿六叔有些迟疑,“这阵仗实在吓人,不如我送……”
“不用担心。闻侍卫这般身手,不会再让歹人滋扰的。”蓁蓁侧身避过闻铎,朝耿六叔递了个眼色,“都是商量好的事情,半途而废毕竟不好,还是得交代清楚。”
这话意有所指,耿六叔很快就明白了。虽放心不下,想着自身能耐确实不及闻铎,只好先去办力所能及的事。
南桑虽不明白他俩的哑谜,见闻铎对蓁蓁恭敬,便没乱说话,只顺从点头。
遂安排起了蓁蓁和染秋回城的事。
马车已是没法用了。
方才板斧虽未将车轮砍坏,却有一把砍在了与毂相接的车轴处,后又颠簸摇晃,车轴劈裂颇为严重。
没办法,只能找些马骑回去。
这对闻铎来说不难。让耿六叔和南桑先离开后,吹个鸣哨,不多久就有近处的眼线闻讯而来,依命去寻,很快就牵来了两匹。
车夫留在原处等人来拖走毁坏的马车,蓁蓁和染秋则随闻铎骑马回城——为免妆容吓着路人,她特地戴了斗笠。
……
天色愈发阴沉,渐而下起了雨。
蓁蓁虽有斗笠遮雨,又将车里备的薄毯裹在身上,也没扛多久就被淋得半身湿透。
哪怕后来寻到路边的铺子,各自裹了身蓑衣,那半湿的衣裳黏在身上,也湿漉漉的难受,被风一吹,凉意更是一层层地往里渗。
她缩着身子,觉得这回大抵要着凉。
果然,才进府门,蓁蓁揉揉鼻子,一个阿嚏便打了出来。
谢长离正巧有事回来,刚要出门,迎面就碰上这声闷软的喷嚏。
他的目光往那身纤弱的男儿装束和染秋脸上一扫,心知这是后院里的小妾室,随手就上前撩起了斗笠上的黑帘。
蓁蓁猝不及防,下意识抬头看他。
四目相交的那一刹那,清澈眼神之外,她脸上涂抹的胎记和伤疤也清晰落入眼底。
谢长离一愣,伸手就去擦拭。
蓁蓁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这容貌不宜见他,立时大窘,顾不得行礼,拽着染秋一溜烟就往后院跑了。
剩谢长离站在原地,指尖残留柔软触感。
而后看向闻铎——
“怎么回事?”
“虞娘子出城办事,路上碰见歹人了。”闻铎如实回答。见主子骤然沉了脸,就近寻个安静处,将事情经过和歹人的招供禀明。
谢长离听了,眸色渐寒。
想着蓁蓁初入京城,被人盯上多半是因他的缘故,遂让闻铎尽快去查,而后折身便往内院去寻蓁蓁。
云光院里,蓁蓁喝完姜汤擦净脸,这会儿裹紧了寝衣,正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