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月光行路,谢虞坐在轮椅上,被她推着往前,大半个人都笼罩在她的身影之下。
闻笑自是更加肆无忌惮在后方打量谢虞:“谢公子怎么会如此熟悉山中的路?”
“姑娘见笑,谢某修为不精,便只能从旁处多做努力,上山前将五祚山地形记背于心。”
“公子记性真好。”希望他不是谢虞就好,就算是也不要记得她的脸更好。
谢虞浅笑一声:“姑娘呢?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山中?”
闻笑深谙糊弄学:“跟谢公子差不多。”
“不知姑娘师从何方?谢某他日定亲自登门致谢。”
闻笑继续回避问题:“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公子不必在意。”
闻笑从系统处听完这桩婚事所有前情,终于可以来考校眼前人一二。
她状似无意说道:“倒是不曾听闻鹤山的闻笑前辈有个未婚夫婿...”
轮椅上的男子沉默片刻,眸子沉沉,半是怅惘半是苦笑道:“这桩婚事不过父母之命,谢某这残躯,自是半点配不上闻姑娘的。”
“谢公子何须妄自菲薄?”
“姑娘不知。谢某自在母体内便孱弱不堪,诞时逆生祸母,险害母命。出生后更是不仅羸弱,还妨碍他人。三岁时有一游方仙人路过府门,其言明,谢某乃是天煞孤星,需要一桩婚事,才能改掉这多舛的命局,否则,谢某将活不过二十岁。”
闻笑细细听着,这确实和系统所说的“谢虞是个祸星”对应了。
“这婚姻对象,需命身宫会照七杀、破军、贪狼三颗星,成‘杀破狼’格局,还要身处红尘之外,心无俗事。”
这听起来实在像是江湖骗子,闻笑有点怀疑:“这条件倒是苛刻,谢公子家人这便信了?”
“家中世代在朝,家中长辈饱读圣贤,素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自是不信。可不想,自那道长走后,谢某病势尪羸,气息恹恹,一日不如一日。父母焦心如焚,正逢家父在朝一位闻姓好友求助,说是家中有一侄女,远在仙山求道,可时乖命舛,正逢大病。她的命盘,正与那道士所说,一字不差。”
闻笑啧啧称奇,全然没把自己想做当事人:“看来那‘侄女’便是鹤山闻笑了。”
这“天煞孤星”配“杀破狼”,这婚约是什么克妻命加克夫命的强强组合,主打一个比谁命硬是吧。
两人在书中也确实都是早死,可那都是她亲自写的。若真有这类天命,那不也是她曾经的意志吗?
“说来神异,两家订亲之后,谢某病情果真好转,闻姑娘也再无大碍,听闻她天赋异禀,如今早已扬名四海。”
谢虞疏朗一笑:“‘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听闻她以剑入道,真是令人神往......只可惜谢某并无什么修道天赋,只能苦守药炉,借以了却残生罢了。”
木轮上缓缓向前滚动着,碾碎落叶残枝,发出沙沙的响动。
身前的男子缎似的黑发上只系了根绛色发带,他端坐在轮椅之上,轻裘缓带,分明说着丧气的话,却不见半点怅惘,反倒有些几分世家子弟的恣意不羁。
闻笑默默腹诽,只怕等你再接触了现在的“闻姑娘”,就不会这么想了。
缄默半晌,她才倏然开口:“谢公子不必如此自轻,公子悬壶济世,不比我们打打杀杀来得好?”
正好前面还正打着呢,等会他就能见到刀光血影,漫天飞沙,正好帮他祛祛魅。
也不知前面打完了没,这会子,应该是男主绝地反击给虎妖最后一击了吧。
正好她带来只奶妈,等会也好解释她怎么现在才赶来了。
“姑娘也是剑修?”
闻笑不知该怎么答,总不能说自己啥也不是吧。
“是。”
“谢某刚才看到姑娘好像有两把不同的剑,姑娘可是使的双剑道法?”
“不是,机缘巧合又得了把新剑罢了。”
谢虞似乎笑了:“听闻剑修之器皆有灵,姑娘命剑之灵不会不悦么?”
剑灵不悦...闻笑灵光一现,莫非之前她拔不出焦原剑是这个原因?
听谢虞若有所思道:“不过姑娘这把剑形同黑尺,威风凛凛,谢某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现下确认了对面就是真的谢虞,且他方才又这一番肺腑,闻笑倒是不好意思再骗别人。
可现下就要坦白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妻”?
就算谢虞谈吐得体,举止大方从容,分寸拿捏得恰如其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令人如沐春风。闻笑却仍然有种被突然安排相亲的不适,任谁倏忽之间冒出个结婚对象来都会有些尴尬吧?
这种时候,对方越是礼貌客气,她反倒越发感到无所适从,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其实,”木质轮椅突然一停,四下霎然安静下来,闻笑默默开口,“你确实见过这把剑。”
谢虞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静了片刻,唇间才呼出一口笑意,他似笑非笑地微微往后侧了脸:“闻姑娘,现下终于相信我是真的谢虞了?”
闻笑陡然松开轮椅把手,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