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席一直以来都会回答,与我何干,我也很可怜啊,我也从幼时被剥夺了一切啊,谁来怜悯我呢。
而且那个金发少年也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偏偏还是个小麻烦鬼,所以次席经常会想,为什么他的死期还没来呢,我已经受够他了。
他不欠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为什么要求他付出什么呢?
然而那一天,他的手被那个金发少年拉住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冷的,这是他的常识,但是在那一天被打破了,他能感到的是体温,温热的体温,光方块一样,不,日光一样的暖意。
那一天他在梦的中心邂逅了圆形的日轮。
他迫使自己忘记了这件无聊的小事。
直到他被再次质问。
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而且这么多人的悲惨,真的让那么一小部分人幸福了么?
你敢去猜测你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么?
现在次席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去想这个问题了,是某种勇气呢,还是某种绝望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要么是叔叔,要么是爷爷,反正能杀死他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能在发现他陷入危险而不施救,看着他死去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次席突然间意识到,可能自己同时陷入了绝望和获得了勇气,这是生命赠予每个人最后的礼物,在无与伦比的绝望和无可逃避的宿命面前,所拥有的无比巨大的勇气。
他站在了白色的城墙上,外面的采生之兽因为诱饵离开了不少。
希望梁麓那个家伙不要跑到那边去了,次席想。
怎么才能分出他来呢,靠衣服吗,但是这些采生之兽一片苍白,根本看不清,把共感方块放下去,里面蕴含的能量会让它们抢食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不怕我去告密吗?”次席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如此提问道。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次席,”首席说,“如果说我死了。”
“我还能把计划交给谁呢。”他说道,怅惘地望向窗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身边应该都是你的同伴吧。”
他伸出了手,咖啡糖的罐子的盖子开着,邀请着他也为自己拿一块。
次席没有回答,只是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算你乖觉。
但他尖起了手指,拿了一块。
那样的对话只进行了一次。
那时候上一个日种还勉强中用,但是天空一直保持着黄昏的玫粉色,他后知后觉地想,那是老迈的太阳给世界的一点温柔的念想。
首席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他也没有。
他想,可能是测试自己的态度或者忠诚?
但是现在,次席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绿色的方块,轻轻地放在了嘴唇前。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梁麓,”他喊道,“我是钥。”
“如果你听得到的话。”他大喊道,让自己的声音穿过因为没有太阳而寒凉的空气,穿过层层叠叠苍白的采生之兽关节活动的咔嚓声,“我在北边第一个塔楼左数第一块砖这里。”
“你有想和我说的事情是不是?”他喊道,然后他感到了自己的喉咙有点疼,并不是撕裂的疼痛,而是某种酸涩混合的疼痛。
这种感觉对他十分陌生。
令他恐惧而期待。
“我在这里等你!”
他放下了绿方块。
“我这回肯定好好听你说。”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我这回肯定好好听你说,他在心里重复道,如果古老的传说存在,如果人死后不是彻底的虚无的话。
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吧。
如果是一起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抬起了眼睛,看到了一只灰白色的采生之兽,逆着兽潮,向着他所在的偏僻的角落走了过来。
“梁麓,”他喊道,没有用绿色方块,只是用力喊着,声音突破了寒凉的空气,他抬起了手,就像是故事里亘古时期的人类那样,他们对于想见的人,就会这样尽力伸展身体。
像是一颗不死的经霜的树木一样拔高。
“梁麓,这边!”
金发青年站在人群的中央,人群围绕着他虚虚环成了一个圈。
“抓住他。”他们喊道,“这家伙又要逃跑了。”
“估计外面的那些东西就是他弄出来的。”
“所以直接杀了他吧。”
“对,得杀了他。”
然而人群迟疑着不敢向前,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脆弱的小孩子了,所有人都能感到他现在体内蕴含着的力量。
足以把他们瞬间撕碎的力量。
所以他们不敢像很多年前那么肆无忌惮地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了。
赶紧有个人把他打趴下啊,白塔的人去哪里了,这个时候首席和次席又去哪里了,这里才是需要这群家伙干活的地方啊。
他们唾骂着这个青年,却不敢上前。
金发青年微微地低下了头。
“如果你们想让我死的话,”他轻声说,“那就快点动手啊。”
“光在那里骂我也没用吧。”
“而且你们那么多人,”他说道,声音柔和,像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加在一起,肯定够打死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