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忙摆手:“不会的宗主,我耐得住寂寞,平时没事我可以修炼,也可以去五周峰帮忙烧饭。”
秦戒的灰眼睛一下子变得十分深邃,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低声道:“你我就要结契,不用这么见外地称呼我,可叫我姓名,也可叫我表字留嗔。”
沈缨诶了一声,秦戒又说:“你说你有个小名叫小馋。”
“是。”
“你还说你是被收养的,你有亲人吗?”
“没有,我是孤儿。”
“给你取名字的妈妈呢?”
秦戒以为会听到些伤心的生死离别,但沈缨很自如地一边捏土,一边如饮白水地说:“她有自己的孩子,我是她的工作,工作就是事务的意思。”
“她在一个地方短暂地做了包括我在内的孤儿的妈妈,养我们是一个红色的好组织分配给她的工作,她对我们很好。她有三个亲生的孩子,还有七个小孙子,她因年老离开,我因长大离开。”
“在我离开第四年,她在自己的家里寿终正寝了。我带了一篮子饭菜去祭拜她,她的孙子已经给她造了个小曾孙,可惜她没来得及抱一抱。”
秦戒安静了半晌。
沈缨絮絮说完,反正他说的事都是普普通通的过往,秦戒在这里也查不到,说出来就当分享生活了。他手里捏出了个小砂锅的模,这玩意质量要过关得好好烧三个月,他准备用灵力控制火候,烧一套全家福大小的。
他一边忙活一边自然而然地问了秦戒:“那你的妈妈呢?”
原著里没怎么写秦戒的出身,写道他在问天宗做了近百年的首徒,而后顺利接任宗主,在位横跨了近三十年,现在是第十五年了。
“岁月太长远,已经模糊了。”秦戒的眼神有些飘渺。
“不会吧?”沈缨诧异,“你吃我的饭时还说想起小时候进食的滋味了,要不我再煮顿新的好吃的,帮你把岁月压缩一下?”
秦戒闻言笑了,应了声好,而后继续说:“我略记一二,记得我家中手足不少,共有十二人。我十岁时,问天宗上一代的护法长老云游人界,一见到我便声称我灵根深厚,是治世之料,因此说服了我的双亲,带我离家去。我同胞兄长放心不下,悄悄跟在我们后面,风餐露宿一个月,护法长老见他恒心不改,最后把他收为徒弟,我则拜入当时的宗主门下。”
“真好。”沈缨羡慕了,“你的兄弟姐妹那么多,那现在应该还有些亲戚在人间吧?”
秦戒沉默片刻:“没有了。九十年前我下山,途经故乡,那地方已经被入侵的魔物毁成了乱葬岗。”
沈缨心里突的一下,心想我这死嘴。
秦戒缓声:“这世间魔物肆虐,道行弱的从海里游上来、从山川爬出来、从天上降下来,道行深的藏在无数秘境里,它们虎视眈眈地窥伺人间,直待有合适的时机,便从秘境里跳出,生吃活物之肉,焚烧静物之根。我若没有被问天宗带走,如今,我也是一捧焦土。”
他叫沈缨小名:“小馋,我有救世之能,你亦有,我还是希望你能跟着我一起出去,我能斩去邪祟,但只有你能化腐为沃。”
“!”
沈缨前半夜直面自己见小欲,这会后半夜蒙受秦戒的圣父光辉见大爱,感觉整个人都被带得升华了。
他赶紧去问系统:“人机,人机!你听到秦戒说的没有?我能不按照原著的剧情走,提前跟他下山去吗?”
系统呈现一片雪花状,宕机了好一会才回复。
【JUST DO IT!】
沈缨高兴起来,朝秦戒猛猛点头,正想再问系统这样会不会耽误任务,就听秦戒说:“太好了,届时我带你和无戎一同下山,让楚放留守宗门即可。”
沈缨的笑凝固住了:“……”
系统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回答道:【不妨碍任务,亲爱的小缨,你到时可以在秦戒背后猛抽反派,任务完成得越快,越能早点回归现代】
“但是秦戒要把他那逆徒丢在这里当留守小攻啊!”沈缨更无法接受的是他的CP天各一方,“原著里不是这样的!书里秦戒结婚后出去是带着楚放的,他们就在那之后开始突飞猛进,现在这样不会影响我们的主线吗?”
【不会,你要相信楚放,最爱的师尊丢下他去度蜜月,他在家里不可能坐得住,你等着看好戏吧】
沈缨手里捏坏了一个砂锅模型,惴惴地想,就怕这个好戏是我自己!
*
九天时间一晃即过,结契之日很快来到,沈缨天天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和找活干。
周无戎亦然。
他天天给自己找事。
都是为了给师尊的结契大典添砖加瓦的事。
上头的大师兄找不见影,众多师门事务就落到了他身上,周无戎来者不拒,能忙即忙,只是这种越忙越空落落的感觉还是头一遭,不像之前每天忙活多少就能充实几何。
四海之内,问天宗有名有誉的长老或弟子飞回来了四成,回不来的也都捎了祝福的千里传声符,以及海量的祝贺礼。
短短几天之内,原本冷清的问天宗人声鼎沸,原本处处空旷的太周山摩肩擦踵,天上地下,御剑的修士到处飞,有智的坐骑灵兽到处走。
周无戎置身洪流中,记住了问天宗来来往往的同门前后辈,观察每一个师门中人,学习人界的生活。
人类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就经常笑。
大家便觉得他也一样高兴。
沈缨喜好蜗居少出来,没见过他的同门弟子得知是周无戎全程侍奉他,因此大都跑来找周无戎打听。
沈缨是何方人士,何等相貌,何等性情,何等能力,究竟是怎样的因缘,才让他一跃要成为问天宗的男夫人。
周无戎对每个人的问题都回答得周全熨贴,答完,他想进入小松林去拜见漩涡的中心,但那位准师娘赏了他一巴掌后就不乐意见他。
偶尔能得见,准师娘的明亮目光要么落在他新烧的锅碗瓢盆上,要么落在展翅飞在周遭捣乱的小鸟不弃身上,总之不再落在他身上。
结契前三天,周无戎看着秦戒不惜灵力地大肆运用通天鼎,在元周峰的一片贫瘠空地上大兴土木,拔地而起一座九阶十棱的高台,意为十全九美。
高台高三丈,方三十丈,落座三千处,听秦尚讲,这是意为三生有幸。
结契前一天,他看着那位从前如同高山白云的师尊头一次舍下了一身灰白道衫,换上了沈缨送的深红吉服——是的,他们一个在外画地建重工,一个在内烧饭制新衣。
怎么看都是一对新人。
师尊师娘结契的前一晚,周无戎化为白狼原型,趴在石头窝里给自己舔毛,想着明天要体面一些,谁知道舔不到一会就舔了满嘴的毛。
他这才发现自己掉毛了。
可初春时他已经换过毛,此时春末,不该是掉毛的时节。
周无戎只好边舔毛边吐毛,还好毛发茂盛,不至于斑秃,他安慰自己只是最近忙碌,明天之后就好了。
然而思及明天,他想稍微闭眼休憩一下都办不到,垂着尾巴趴在巨石上,看着苍穹从夜幕变破晓,他便吹去掉到鼻子前的狼毛,支起四肢,化为人形,走向结契台。
天上朝霞成片,地下玉颜成双,九阶十棱高台上,长风吹拂两袭红衣,结契灵书从他们手中浮现,慢慢升空与放大,十六个结契大字最终定格在元周峰的上空,无论是御剑悬在天的弟子,还是坐而在台下的弟子,都能把结契书的内容看得仔仔细细。
周无戎在结契台的第八阶,距离他们并不远,安安静静地看了全程。
他的目光从紧张得打摆子的沈缨身上移向天空,看着那四行结契大字,在心里一字一字地默念:“秦戒沈缨,结为道侣,同契共生,不弃不离。”
默念罢,他的眼神从天空落回大地,目光又回到师尊和师娘身上去。
秦戒在取沈缨的一滴心头血,为他制问天宗的命玉。
周无戎认真地看着,一滴猩红的心头血从沈缨身上飞出,无比鲜艳地飞到秦戒掌心里,镌刻到一枚素白命玉上。
秦戒取出他的命玉与之合并,两玉便组成了同心玉。
于是千人山呼,万心同喜。
问天宗迎来了尘埃落定的宗主夫人。
周无戎在欢声笑语的洪流中跟着笑,不知味不知天地,不知魂不知梦中。
多年以后,他仍旧记得这一天的每一丝细节。
沧海桑田,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