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礼轻声说,似哄似呢喃。
却不料傅柏川的眼泪淌得更凶了。
长得那么凶一个男人,此刻却在林羿礼的怀中哭得花了脸,泪痕扒在脸上形成条条复杂的花纹。
为何要哭?
在哭什么?
林羿礼一概不知,他向来只会辜负。
林羿礼两只手垂下,叠放在身前,再无任何动作。
他对傅柏川束手无策。
傅柏川哭得很沉默,一声不吭。
只有眼泪一直在掉,像是金州城的雨,并不密集,带着北地的苦闷与粗犷。
宽大的胸膛拦在林羿礼面前,像浸满水的枕头,柔软沉重,带着令人不适的窒息感。
林羿礼擦去唇边的泪水,指尖浸染的湿润被他擦回傅柏川肩上。
“将军,时候不早,您该离开了。”
林羿礼的视线越过傅柏川的肩线,看向视线尽头的房门。
傅柏川转过身去。
林羿礼松了口气,紧绷地身体舒展开来。
傅柏川离开了。
他走得干脆,不带任何留恋,也没有任何话要同林羿礼说。
丫鬟们见傅柏川走了,连忙涌了进来,扶着林羿礼坐回镜匣前接着梳妆打扮。
林羿礼从镜子里瞥见他脑后水蓝色的发带被换成深色,表情立刻垮了下来,阴沉沉地训问:“本公子喜好是甚你们全然不知?”
说着,便直接将发带扯下,如泼水般丢到一旁去。
小丫鬟们想解释,掌事的大丫鬟连忙表情与手势一同摆出,警告她们不要说话。
“是奴才们照顾不周,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能疏忽。”
大丫鬟跪下道歉,年轻的小丫鬟们便立马跟上,一同跪在林羿礼面前。
林羿礼不是爱罚跪姑娘的人,见他们跪下后又没多久又摆手示意起身。
大丫鬟绕去衣架边,捧着厚实的新衣裳送往林羿礼面前:“只是傅将军托人送来的这身衣裳配着墨蓝色的发带是否更为合适?”
林羿礼这才想起这根深色发带的由来,是他亲口下令由水蓝淡色换成墨蓝深色,只为搭配傅柏川送来的新衣裳。
林羿礼大大方方道:“送你了。”
“承公子厚爱,奴婢不敢,只是公子今日不愿穿这件衣裳的话,奴婢便去给您换身新的。”
“去吧。”
林羿礼撑着头,疲惫地揉着脑袋。
几个香喷喷的丫鬟上前,用着柔软细嫩的手帮他揉捏。
林羿礼忽然就不由得想起傅柏川那双粗糙的大手,那双手刮得人脸蛋发红发痛,像刺似扎进去。
没多久大丫鬟便回来了,抱着一身淡白还添着嫩黄的冬服回来,色调、材质、制式都是林羿礼在朝为官时正流行的。
林羿礼看了眼衣服,又看了眼大丫鬟,没说什么,由着姑娘们替他穿上。
“你叫什么名字?”林羿礼忽然问她。
大丫鬟受宠若惊,“奴婢名为阿雁。”
“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燕?”
大丫鬟摇头否认:“是金州城草原上飞的大雁。”
“那你扶我去外边走走吧,这金州城的景致我还未欣赏过。”
阿雁说好,扶着林羿礼瘦弱的身子,小心翼翼领着他往外走。
林羿礼花了几天的时间绕着金州城的城墙外逛了许久,阿雁会御马,所以林羿礼出行往往就是她与他。
金州城外的景致聊胜于无,城墙下插了几颗要死不死的枯树,枯草沿着视线所及的地方一路疯长,除却这一副死气沉沉的光景外,也就只剩头顶盘旋着向南飞的大雁。
没过几天,风寒便找上他。
卧病在床,咳得血污了几床被褥。
林羿礼整日整日的昏迷不醒,醒了也是浑浑噩噩。
傅柏川来看过他一次,刻着“林羿礼”三字的腰牌在当夜重新出现在面前,而后傅柏川再没来过,也不知去忙些什么。
李绥一因新伤旧疾一起发作,情况比林羿礼好不了多少,倒给了林羿礼难得的安静。
按理来说,风寒不该如此难以痊愈,这都拜林羿礼那犟驴似的性子。
他想着傅柏川不在府中做主,以他这不算好的性子必定有不少人恨他,所以这端来的药里,他担心有人下毒。
林羿礼就这样拖着病体,一日复一日的在床上干熬。
“咳咳——”
林羿礼被喉头的淤血堵塞痛醒,喉咙里似塞了刺,明明是断掉的脖子却痛得异常明显。
忽然间,他感觉到耳边有人轻微的呼了口气,并不十分明显,也不是故意冲他来的。
林羿礼循着方向看去。
他确信,在他的右手边,的确藏着一个人。
那人匿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实质,可是那人投来的注视十分强烈,让林羿礼无法忽视。